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迅速从农耕社会进入工业社会，从农耕文明进入城市文明，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举世瞩目两大奇迹。其中最显著的特征，是我国用30多年快速工业化与城市化“双轮驱动”，走过西方国家用了200多年的里程，将一个传统的农耕国塑造成工业化与城市化协同发展的现代国家，实现了人类社会文明形态的成功跨越，极大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命运。进入新时代，迈上新征程，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就是要在工业化、城市化基础上，锚定本世纪中叶建国百年目标，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工业化与城市化齐头并进“神话”

从大历史观视野理解人类社会文明形态进程，具有从农耕文明演进到工业文明、再由工业文明进入现代文明的内在逻辑。农耕文明是以土地等为生产资料，包括农业生产技术及相应的生产关系，以及由此产生的思想观念、生活礼俗、民族心理等构成的社会文明形态；工业文明是以工业化为重要标志、机械化大生产占主导地位、城市化为基本支撑的一种社会文明形态；现代文明是从传统经济向现代经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传统政治向现代政治、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等实现转型的社会文明形态。

依据形成共识的人类文明进步形态观察研判，新中国成立尤其改革开放以来，神州大地经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性飞跃，朝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迈进。学界研究认为，站起来是由新中国建立解放初期的工业化铸就的，富起来是由改革开放以来的城市化实现的，强起来则必将拓展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实现路径。我国工业化与城市化“双轮驱动”协同发展可用“神速”形容，实现了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市化历程，创造了人类文明进步史上工业化、城市化的奇迹。

资料显示，解放初期，我们国家农村总人口约占总人口的89%，10个中国人中只有一人生活在城市。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农村人口都是中国人口的绝对主力，一直到1978年农村人口依然占总人口的约82%。改革开放国策落地实施以来，各项城乡改革和对外开放举措密集出台，使我国经济得到快速发展，城市发展呈现蓬勃生机，也提供了大量非农就业机会，大量人口离开家乡故土从农村迁移到城市，扭转了农村人口增加趋势。根据国家统计局权威数据显示，2024年末，全国城镇常住人口为94350万人，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7%。从规模看，1949年末全国城镇常住人口为5765万人，经过70多年，增长了超88000万人。这一增量相当于当前欧盟27国总人口的近两倍，超过全球城镇人口排名第二三位的印度、美国的城镇人口总和。从速度看，中国城镇化率从1949年到2024年提高了56个百分点；从1978年到2024年，城镇化率40多年提高了49.08个百分点，英美等不少发达国家实现同阶段城镇化率跃升用时2倍以上。

城市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是当今世界各类要素资源和人类活动最集中的地方，城市化是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是人类宏大的集体叙事。总体上观察，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城市化走过三个阶段：单个城市内生性发展阶段；都市圈协同联动发展阶段；高铁和互联网的广泛普及运用，使得城市之间、区域之间功能互补、资源共享，实现城市群一体化高质量发展。相比较而言，西方百年前兴起的城市化处于工业化初期，我国城市化处于工业化转向信息化、智能化时代，实践更为丰富。但是，从总体上看，中国的城市化既强劲又脆弱，城市扩张很快，但质量低下，不仅过程充满了风险，城市现状也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最主要的就是大城市化。大城市化又包括两种趋向，一是单个城市的趋大化，二是大城市群的建设。城市趋大化已经造成了中国的超大城市即一线城市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等，人口均超过2000万，使得“大城市病”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难题之一。

联合国于2015年通过《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明确17个目标及169项具体指标，覆盖贫困、饥饿、健康、教育、性别平等、清洁能源、体面工作、产业创新、减少不平等、可持续城市、负责任消费、气候行动、水下生物、陆地生态、和平正义与全球伙伴关系等领域。其核心是“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要求所有国家（无论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共同行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11的愿景明确，到2030年使城市和人类住区具有包容性、安全性、复原力和可持续性。据联合国估计，未来30年内，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口将更愿意生活在大城市里，被大城市所提供的优势所吸引。作为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城市贡献了全球8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6月表示，城市将是实现2030年议程道路上的“关键战场”。城市产生了全球70%的温室气体排放，全球的一半人口住在城市里，城市是行动的前沿阵地，各国正在努力使城市环境变得更加绿色。作为快速实现工业化与城市化“神话”的东方大国，在城市这一“关键战场”上的优化进步，无疑会给人类文明进步提供“中国样本”。

文化动力赋能城市高质量发展

城市的价值魅力在于人作为生命体和城市作为物理构造所发生的关系，这种关系的互动就产生了文化，城市与文化的嫁接，就是城市文化。生活在城市，怎么生活得更好？城市的什么感动了你？2010年上海世博会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期盼着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城市文明给人们带来心灵愉悦，能学到新知识，从心底里产生对这座城市的热爱，产生要对这座城市奉献的情感，从而一起来构造这座城市的魅力，为这座城市更美好付出良好的情怀修养与言行举止，生命个体与建筑群落一同释放出城市的软实力。

按照城市学家研究，从人类社会发展阶段与世界城市发展史角度来看，人类社会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前工业社会及农业社会，人类主要依赖自然界提供原料和人的体力，经济主要是由农、林、渔、矿业构成；二是工业社会，人们对自然界的依赖减少，用能源代替体力，依靠技术和机器从事大规模商品生产，经济主要是由制造业、交通运输业、商业等部门构成；三是后工业社会，人们依赖信息，主要致力于发展服务业。事实上，现在正在进入第四个阶段即智能社会。按照这种人类发展阶段的分割，世界城市发展史大致也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城市产生及早期发展阶段、中世纪阶段即前工业化社会时期、工业化时期、当代与后工业化时期。

依据这一概念解释城市发展动力，有三种思维逻辑：一是传统思维，就是从生产观点来研究消费。在20世纪初期之前，传统模式中所强调的生产元素，诸如土地、资金、劳动和管理，这些是推动经济增长和人口流动，影响消费行为和居住模式，在城市发展方面起基础性作用。二是人力资本模式，从人力资本角度分析工作和就业。上世纪90年代，大批人口融入城市，以制造业为代表的工业城市兴起，在用传统模式解释城市发展动力时扩展到新要素即人力资本。该模式认为促进城市发展不单要运用土地和资本存量的增加，更要人的技能和知识的提高，就是所谓的“人口红利”。三是设施便利模式，在探讨人口迁徙和经济增长问题时，提供便利的设施以吸引创意资本。上世纪90年代，大批的制造业从城市中心撤离，取而代之的是休闲娱乐、文化创意等新兴产业，城市形态由生产转为消费，大城市的竞争优势将集中在吸引高级人力资本的能力上。吸引创意阶层人力资本就要提供文化艺术的实践、自我表达的氛围以及受创意人群欢迎的生活方式，这些因素就成为城市转型发展的新动力。

全球城市发展正进入后工业时代即知识社会，城市模式发生了本质性变化，其核心竞争力在于知识生产和创意创新。后工业化首要与最简单的特征就是大多数劳动力不再从事农业和制造业，而是从事服务业；服务业主要指除了农业和制造业以外的商业、财经、交通、卫生、娱乐、科研、教育和行政工作，现在城市在朝这方面转型，包括劳动就业问题。我国改革开放之初持续30年的快速城市化，解决就业十人中七八人是农民工，二三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在的情况可能倒过来，二三人是农民工，七八人是大学生，就是生产方式与城市形态正在发生变化。

由此认知逻辑推导，应当顺应知识社会的城市需求，致力于创意性工作，而非传统的农业和制造业。现在香港就面临老中青代际之间就业门类冲突，香港出租车司机与饭店服务员大都是中老年人，他们喜欢劳动，但青年人不在这些行列。知识生产时代城市围绕知识、为了创新和变革来实施社会控制和指导，这样就必须从政治上加以协调管理新型的社会关系，由此城市的文化动力随之发生变化。

城市文化动力由三个要素组成：一是消费层次，二是创意阶层，三是城市场景。消费层次，核心问题就是转变生产方式，由原来的出口为主转变为进口为主。世界上的大国强国，肯定是进口大国、消费强国，现在要实现消费升级，而消费升级主要载体就是城市。创意阶层，也就是城市发展的精英群体，他们是先进生产力代表，拥有消费能力和意愿，尤其对于音乐、影视、动漫、服装、餐饮、读书等文化消费，这就与他们的父辈形成鲜明对比。在全球化时代，当大城市发展模式由生产推动变为消费拉动时，创意阶层成了城市制胜的关键。城市场景，用场景让创意阶层久久沉浸其中，以此激发他们的创意，创新创造出新产品。

城市发展文化动力模式，聚焦于如何运用文化因素推动城市转型。文化不是抽象的、模糊的，而是具象的，是与城市居民生活密切相关的，比如文化设施、多样性组织、各种文化实践构成的城市场景等等。城市文化动力模式包含多个维度：社区，物理结构，多样性人群，由社区、物理结构、多样性人群构成的组合型活动，由以上四个因素所表达的符号意义和价值。这种符号意义和价值可以定位这座城市所发生的、经历中什么是重要的，最珍贵的是厚重的历史人文。

“一带一路”城市互动重在文化交流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对“十五五”期间深入推进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明确顶层设计：科学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推行由常住地登记户口提供基本公共服务制度；推进超大特大城市治理现代化，加快城市群一体化和都市圈同城化，优化城市规模结构，促进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集约紧凑布局；分类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提升产业支撑能力和公共服务水平；坚持城市内涵式发展，大力实施城市更新，建设创新、宜居、美丽、韧性、文明、智慧的现代化人民城市；扎实推进边境城镇建设。

进入新时代，我国城市迈入高质量转型升级发展新境界，实现着城乡融合一体化发展的深刻变化。具体观察，至少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的认知与实践转型：其一是城市转型。城市由内生式个体成长—都市圈协同发展—区域一体化发展，会拓展重构城市布局空间；城市过度开发超越承载极限必然导致逆城市化、再城市化趋势；城市由原先制造生产物质产品为主向以知识、创意、人才、品牌竞争转化，使优质资源向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三生融合”市郊城镇集聚。其二是产业转型。发展模式由高速度—高质量、中低端—中高端转型，产业由生产私人物品的传统制造业—生产公共物品的先进制造业—服务于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求的现代服务业升级；以人工智能为引领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孕育发生，互联互通网络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正在重新整合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乡村振兴战略进一步促进城乡融合一体化发展，将城市功能融入乡村，将乡村文明导入城市；菜篮里的食材、餐盘中的美味、舌尖上的安全，日益被人们视为健康美好生活的基本需求，成为舍得花钱、潜力巨大的朝阳产业。

其三是生态转型。人与自然对话：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在做什么？我到哪里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建设生态文明是永续发展千年大计；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很大程度体现在可持续生存发展的高品质生态环境，即蓝天白云、繁星闪烁，清水绿岸、鱼翔浅底，鸟语花香、田园风光，期望能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群众对日益增长的优美绿色生态环境的需求。其四是人文转型。文化是生命基因、价值认同、行为方式、精神愉悦，是怎样活着；随着快速城市化的推进，人们认真思考是不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返璞归真，喜爱乡村小城镇生活，要留得住文脉乡愁，让心灵安静自由地放飞；不少人将自己国家与发达国家比，明显差的地方可能就在这些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上面；不少人热爱传统文化、田野风情、民间非遗、简约生活，这些精神追求与生活方式的变化使“新乡土”成为人们向往之地。

人类文明是互鉴、共存、共荣的。中国快速工业化与城市化协同并进创造的奇迹全球公认，对发展中国家如何进步提供了成功案例。进入新时代新征程，我们就是要在工业化、城市化基础上，到本世纪中叶新中国成立100年之际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如果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获得成功，也就为世界上不同国家树立了根据各自历史、文化、传统、国情等特点，打造自主选择现代化道路的成功样板。有鉴于此，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立足经济全球化现实，尤其应当加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城市间的文化交流、多元互动与协同创新，以经贸往来的商路连接起彼此人民的心路，为“团结互信、平等互利、包容互鉴、合作共赢”的丝路精神赋予新时代新内涵，使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新的国际共识。

从国际环境看，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百年变局加速演进，不确定性陡增。大国竞争、大国博弈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可能围绕更多领域争夺制高点、话语权；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突破的阶段，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进入全面应用阶段；“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我国外贸中地位将继续提升，服务贸易、数字贸易发展相对较快趋势将延续，会有更多具有竞争力产品和服务走向世界舞台。在变乱交织的大变局中，“一带一路”建设要实现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五通”中民心相通至关重要，因为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利相融，利相融在于心相通，心相通在于道相谋，关键在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如何促进城市之间的文化交流，在交流中促进文化融合发展呢？事实上，作为生命个体的人是文化的鲜活载体，城市是文化的舞台容器。要不断促进民心相通，就要不断推动城市之间的文化交流，分享不同城市文化建设取得的成就与经验，增进文艺演出、文化展览、人员培训等各方面的来往与合作。毋庸质疑的是，在促进民心相通的责任担当上，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从事精神领域工作的专家学者文化人的努力与奉献。

同时，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要充分发挥新型智库的独特作用。近现代智库是生产知识、提供智慧的地方，说到底是供给思想力量的机构。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起步虽晚，进展明显，“服务决策”是根本；“适度超前”是关键，表现特征为内部提升公共政策质量，外部增强国际影响力；发展前提是健全决策咨询制度，落脚点是建设高质量智库，总体目标是提升国家软实力。从特定意义上评估，全国“一带一路”城市智库联盟是对接城市治理现代化与新型智库建设需求的平台，应当以智库联盟成员所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成功实践为案例，向世界传播中国声音、讲好中国故事，更好地服务“一带一路”大局，为世界经济复苏、全球治理改善、实现可持续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智力支持，贡献中国智慧。

（作者简介：何建华，上海社科院研究员、原副院长，上海联合国研究会会长，上海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江苏省决策咨询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南通大学长三角现代化研究院院长。该文系2025年12月27日在广东湛江举办的第五届全国“一带一路”城市智库联盟大会征文并获一等奖，收录由线装书局出版的《城市经济科技与文化交流的协同共进》论文集。）

来源：何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