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华日报）

□ 任婧媛 束霞平

江南地区是中国戏曲发展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孕育了昆曲、锡剧、苏剧、越剧等特色鲜明的地方剧种。江南戏服是这些戏曲艺术的物化表现，不仅蕴含着吴地“雅致灵动、温润内敛”的美学基因，更详实地记录了江南戏曲与传统工艺共生共荣的千年历史积淀。当前，这一宝贵遗产正面临技艺传承断层、传播范围受限以及创新动力不足等诸多挑战，数智技术为江南戏服的传承与创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江南戏服传承困境亟待破局

江南戏服的价值极高，一方面在工艺属性，它汇集了苏绣“虚实针”、云锦“织金妆花”、缂丝“通经断纬”等独特技艺。每件戏服都需历经设计、剪裁、刺绣、缝制、镶边等数十道工序，耗时数月乃至数年制成；另一方面在文化属性，“宁穿破，不穿错”的穿戴规制、“上五色、下五色”的色彩体系、“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纹样符号既是戏曲叙事的重要载体，也是江南民众文化祈愿的具象表达。传承江南戏服，本质上是传承江南的工艺智慧、审美传统与地域文脉。

传统意义上，江南戏服的传承仅依赖于“师徒相授、口传心授”的方式，其中蕴含的心得体会和细节难以通过文字进行完整表述和呈现。由于学习周期较长、初期收入回报较低等，涉足这一领域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使得技艺传承面临着被断层的危险。更为严峻的是，戏服工艺的记录大多不完整甚至不规范，多数戏服仅靠纸质图纸标注基础尺寸，纹样细节、针法技巧、色彩配比多为口头描述，缺乏系统化存档。

目前江南戏服的展陈与推广方式以“非遗展览+戏曲演出”形式为主。在博物馆展陈的戏服多为静态展示，戏曲演出后台的戏服只能被专业演员使用，普通民众难以接触并深刻感受戏服的质感和工艺；传播渠道仍集中于非遗展览、戏曲演出等传统场景，形式单一且覆盖面窄；年轻群体对江南戏服的认知多停留在“古装衣服”这一层面，对其背后的工艺价值、文化寓意知之甚少，文化认同感也随之下降。现阶段戏服的款式和装饰与现代生活设计脱节，单一的戏曲主题难以满足年轻群体多元化、个性化的消费需求；创新转化缺乏系统性与深度，设计多为简单“纹样复刻”，缺乏市场竞争力。传统工艺的可持续发展需要依托适配的文化空间，数智技术的赋能可以有效打破物理边界与代际隔阂，精准捕捉传统工艺的核心基因，更能够拓展传播场景与创新路径。这无疑是摆脱江南戏服传承困境、激活其当代价值的重要路径。

数智赋能构建三位一体传承体系

数智赋能江南戏服传承并不是简单的技术堆砌，而是要沿着“记录—传播—转化”路径，建立起“数字资源空间—交互体验空间—跨界融合空间”三位一体的传承体系，让传统工艺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

数字资源空间作为江南戏服传承的数据库与知识库，主要是依靠数字技术将江南戏服版型及工艺等方面内容予以记录。在大数据的基础上，结合相关领域知识建立知识图谱：在工艺维度，标注面料材质、制作工序和核心技艺；在文化维度，关联对应剧种、角色类型、纹样寓意等内容；在历史维度，厘清戏服的演变脉络，使传承人、设计师、研究者可根据关键词检索快速获得所需信息，并定期对现代新编戏曲中的戏服和创新工艺进行扫描录入与更新；针对濒危工艺，组织老艺人与技术人员深度合作，通过视频录制、口述访谈、操作演示等方式，详细记录工艺的操作流程，补充至数字资源库中。同时，采用“本地服务器+云端存储”双重备份，防止因设备故障、网络攻击等问题导致数据丢失，确保江南戏服的工艺基因与文化资源能够代代相传、永续利用。

交互体验空间还原了戏服在舞台上的场景，在增强观众沉浸式体验的同时打破了传播的空间局限与受众断层，将江南戏服文化深度融入大众日常生活。依托3D虚拟仿真技术以苏州忠王府古戏台、无锡礼舍古戏台为原型构建“虚拟古戏台”场景，观众佩戴VR设备可“置身”传统戏台之上；基于CNN的AI姿态估计算法，实现实时动作捕捉与Unity引擎中戏曲人物角色的动态表演驱动，让观众通过肢体交互直观体验戏服穿戴规范与经典表演动作；引入生成式AI技术，通过L0RA微调训练Stable Diffusion模型，使普通人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为江南戏服纹样进行自由创作或者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个性化设计；依托互联网平台打造“江南戏服云端展览”，整合3D模型、知识图谱与虚拟场景，实现“随时随地、按需访问”的传播目的。

跨界融合空间是依托数字资源空间与交互体验空间的成果，推动戏服元素与现代产业深度融合，实现文化价值与市场价值的双重提升。在现代服装设计领域，设计师从数字资源库精准提取“云肩”“水袖”等江南戏服元素，借助AI设计工具开展纹样创新，结合3D虚拟仿真技术快速调整版型、优化面料选择，确保设计作品既承载江南戏服的文化韵味，又契合现代时尚审美；在文旅产业领域，以交互体验空间的场景化资源为支撑，在周庄、同里等江南古镇设置VR体验馆，游客佩戴VR设备即可“穿越”至虚拟古戏台场景；依托Unity引擎及AIGC生成技术，实现与戏曲人物角色的实时互动，并体验个性化戏曲纹样创作；在教育领域，推动数字资源库内容纳入中小学美育课程，在“服装设计”“工艺美术”等专业开设“戏曲服饰文化”“服装数字化设计”等特色课程，同时与高校共建江南戏服数字化研究中心，定向培养文化传承及数字技术融合型人才。

多方协同夯实江南戏服传承之基

数智技术推动江南戏服传承创新，需要构建“政府引导、企业主导、传承人参与、高校支撑”的协同保障体系。在人才保障上，高校设立“戏曲服饰数字设计”相关专业，开设戏曲服饰鉴赏、AIGC设计、3D建模等课程；开展传承人数字化培训，提升非遗手工艺人线上传播与数字工具使用水平；常态化举办江南戏服数字设计创新大赛，以赛事为纽带促进创意碰撞与成果转化，激发行业创新活力。资金保障方面，构建“政府+企业+社会”多元化投入体系，政府层面设立专项资金助力江南戏服的传承创新，企业通过“赞助合作+技术共建”的方式投入资金与技术，社会层面设立公益基金、发起众筹项目，精准赋能戏服技艺传承、数字化存档与创新推广工作。建立完善的版权保障机制，对江南戏服数字资源进行版权登记，明确传承人拥有工艺版权，参与数字化工作的企业拥有数字平台版权，高校拥有研究成果版权，制定使用规则，保护传承人与企业合法权益。

数智时代焕发江南文化新活力

数智技术赋能江南戏服传承创新，不仅破解了传承困境，更实现了文化价值的当代表达与转化。从工艺传承层面来看，数字资源空间让“口传心授”的技艺永续留存，交互体验空间让技艺从“静态观赏”转向“动态参与”，跨界融合推动戏服元素与产业深度结合，实现“人、技、物、境”有机统一。从文化创新层面来看，戏服元素走进日常生活、文旅场景与校园课堂，成为江南文化的重要名片，更为苏州缂丝、扬州漆器等项目提供了可借鉴的数字化路径，形成“江南非遗数字化传承集群”，提升江南文化的影响力和竞争力。

随着数智技术的迭代升级，江南戏服的传承创新将向更深层次、更广领域迈进。AI技术将实现戏服智能复原与创新设计，元宇宙将构建虚实共生的戏服文化空间，区块链将保障数字资源安全流转。江南戏服的传承创新不再是单一工艺的传承，而是将逐步形成“数智赋能、文化为核、产业为基、受众为主体”的文化生态链，在数字时代持续焕发魅力。

江南戏服是江南戏曲文化与传统工艺的结晶，是江南文脉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传承创新关乎江南文化的延续与发展。数智技术的赋能为其传承创新提供了全新路径与强大动力，也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提供了有益借鉴。不断深化数智技术赋能、完善多方协同保障机制，为江南文化的繁荣发展贡献更大力量。

（作者分别为苏州大学应用技术学院讲师、苏州大学艺术学院研究员；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25BG154〉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