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这个下午,我把酸沉的肉身摊开在床上,终于体会到“破碎”这个词儿的深意:夜深无人时把心掏出来缝缝补补再放回去,这个人一定是个狠人,是个高人。躺在床板上的我,就是碎在地上的瓷瓶,是一团被日子的污泥浊水搓磨的烂麻团儿。双手和双臂被我胡乱扔在两边,闭上眼睛,我看见并感受到泪成溪,在身与魂的碎片间恣意流淌,一点儿一点儿冲洗那些杂质——那些内伤和外伤,那些阴暗斑块儿。清痛,清冷,清明,清爽,我又成了一块被洗净的白棉布。原来,疼痛也可以如此酣畅淋漓!
我也曾坐在地板上,与沙发、茶几,与小桌子、小凳子一起,享一晌透窗的斜阳清风,觉得那会儿就是幸福的天堂。到如今,坐也不想坐了,干脆躺在地板上,与扫把、拖布、刚倒空的垃圾筒一起,望一缕阳光里游动的尘埃,可不就是望星空吗?
我的手是双桨,拍打着逝去的水流,拍打着无数红尘往事的碎片,不是一晌清欢,是一世又一世的清欢。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根被碾压的麦秸,越来越轻,越来越软,越来越明亮,成粉成沫被风扬起来的时候,无爱也无恨,无悲也无喜,原来生命尽头迎回我们的不是“白光”,因为生命本来就是一束流浪的光。光归于光,滴水入海,简单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