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周成芳

去殡仪馆悼念本土作家王楚华老前辈，进门就遇见在那里上班的好友晓佳。我问她六号厅怎么走？她惊奇地问我：“你认识六号厅那老人？听说他没有儿女？”殡仪馆每天接待众多亡者，一个老人没有儿女的事却很快传遍。“不，他儿女多着呢。”我说完丢下一旁发愣的晓佳，径自向六号厅走去。

王老是凌晨2点去世的。上午9点多，他的灵堂周围就围满了人。文友小美正忙着张罗相关事项，她的眼睛红红的。小美读过多部王老的文集，前几年尝试着学写小说。她每次登门向王老请教，都能得到细心指点，王老有严重的肺气肿，每讲几句都得作一次深呼吸。玲玲坐在王老夫人的身边正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玲玲是报社记者，曾对王老做过专访，王老那句“为人为文都不能装”一直让我们铭记在心。

我点了三炷香，跪在王老灵堂前磕头。磕第一个头时，我想起初见王老的情景。16年前我参加了一次本地文艺座谈会，来宾们在会场上畅所欲言。会议进行到一半，主持人突然介绍：“对了，今天到场的还有作家王楚华先生，他刚从泸州退休回老家生活。”我东望西望才在会场角落见到一位个头高高的、身材很清瘦的老人，他站起来微笑着冲大家点点头。他就是王楚华？会场开始躁动，不时传来议论声。

我那时刚混进本地文化圈，王楚华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一级编剧，本县唯一一位中国作协会员。他在泸州工作时创作的电视剧《赵世炎》，在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黄金时段播出。该剧荣获全国第八届“五个一工程”奖、第十九届金鹰奖和第二十一届飞天奖。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竟然坐在一个无人觉察的角落里。

“凡出入公共场所，我首选的座位仍然是不起眼的角落，心远可以养性。”这是王老文集自序里的一段，我后来从这段文字里找到答案。

王老在文学上对我的指点虽不多，却又像是教会了我很多。望着被白菊花簇拥的遗像，我的眼前却浮现着家父的影子。他老人家去世10多年了，那句“做人要诚实”的口头禅一直响彻耳旁。

磕第二个头时，我的眼睛已经模糊了。

有人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是小娟。小娟前不久生了一场重病，一直在家里休养。“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她看上去分明还很虚弱。“你见过缺席父亲葬礼的女儿吗？”小娟反问了我一句。小娟是西北人，爱好文学多年，她以前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王老家里拜望，去年小娟也加入了中国作协。

手机响了，是文友东哥打来的，他问我“知不知道王老离开的事”。我说：“好多人都在殡仪馆悼念他。”东哥叹了口气道：“王老真是好人呀。”上半年他请王老帮忙为自己的新书作序，王老在微信上给他回复一大段内容，抱歉地解释肺病已很严重，几乎每天都得吸氧，实在力不从心。东哥后来才从王老的夫人口中得知，王老卧床不起已经一年了。东哥很内疚，王老回复那么长一段文字该有多吃力。

大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王老的生平介绍，有些是文字，更多是影像记录。英姐说这些都是从她电脑里拷贝的。英姐爱好戏剧创作，每完成一部作品就请王老指点。眼看着老人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英姐就想方设法搜集到他之前的相关资料，为这一天做准备。

王老的葬礼上，来来往往的文友很多，不像悼念其他老人，烧一炷香就匆匆离去，很多人一天来去多次。工作忙的，家事多的就商量着交替接班守护在王老的灵前。

一辈子作文勤勉，做人谦逊，默默追求并深化艺术的王老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去世后，主动替他张罗后事，并送他上山的大多是60后、70后、80后，个个都是他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