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果

寥寥几笔勾勒古人的一天日常，很难，难在不免挂一漏万。但又很有意思，满足人性窥探与比对的心理。

其实，古人的日常生活很糟糕，甚至是极不舒服的。其中一个最直观的标志，是从宋代才开始取消了坊市制的宵禁，老百姓可以通宵达旦吃喝玩乐地过夜生活。

无疑，写古人的一天应以宋代为参照，兼顾各朝。因为宋代社会生活最市民化，商业性、世俗性也最为浓烈。

古人晨起，以盐作牙膏，以马毛刷刷牙。早点粥饼为主。女眷化妆，先用“铅粉”敷面，“铜黛”描眉，“胭脂”擦腮红，最后抹上“唇脂”。年轻人蹴鞠、投壶、捶丸、下双陆棋。

读书人则几案精整，备妥吴纸湖笔端砚，舔毫行笔，由唐溯晋，追求那么一点点纸上“晋味”。

家境富裕的，牵出一匹鄯善马，套上契丹鞍，挂一柄夏国剑，驰骋追逐一番。郊外故道亭台，你若能束茅为笔，捻土成香，打瓦占卜，那尽显高人野趣、禅家雅意。

至于能不能读读监书（国子监刻的书），尝尝内酒（宫廷作坊酿制的酒），这得看家世郡望了。再啖几粒福州龙眼（又名“宋荔枝”）解解馋，或涂几句骈四俪六抒抒情，描几笔雪泥鸿爪、青苔屐痕写写意。

中午，上点硬菜，猪宜皮薄，鸡宜骟嫩，笋宜节少甘鲜，蒸一条江阴河豚，佐以金山咸豉。最后捧出一坛凤酒，然后用定磁酒杯斟满，荤素搭配。晚餐一定要饱食大醉，这和今天晚饭少吃习惯正好相反。

家里要有“不搽红粉也风流”的京师妇人陪伴。北宋时以中原、燕赵佳人为美。南宋偏安后，追求娇小玲珑，从“大同婆娘”到“江南丽人”。京妇之外，又盛行蓄侍妾。而后有二妙：一妙苏州儿，一妙越州女。这说明皇室贵胄都安居江南了。女子还分三上、三中、三下之九美：墙上、马上、楼上，北方边塞之美；旅中、醉中、日中，谪贬途中之美；月下、烛下、帘下，东南烟雨之美。

家有佛龛经堂，还要念诵经文。念诵很难哦，不是今天的朗诵，而是有声自闻于耳的莲花念诵、有声在唇齿之间的金刚念诵。

贵族家里还得有：中南半岛的昆仑奴屋外干活，朝鲜的新罗婢室内伺候。

当然，家中还应该有点蜀锦、浙漆、晋铜、东绢等日常用品。

古人的生活很讲究，高门巨户更是考究。古言：宁要大户丫环，不娶贫家小姐。在守礼持道上，教养重于一切。

文化不够，你不可能有“莼鲈之思”；家世不贵你不会有“医不三世，不服其药”之豪。修养欠缺，你分不清“南方雪清，北方雪莽”的奇趣。不习丹青，你更不知“绘月难绘其明”。

这一切建立在权势金钱基础之上。“贵者既以势胁，富者必以利要”。自古以来，各阶层都在“内卷”。

“非袖金怀璧，不能达于圣明”。早已古有明训，蒙圣览、达天听，都是有代价的。用今天的话讲，你的财富决定你的生活圈层。

那时的生活舒适度较差，唐宋时的拭秽洁具“厕筹”，木条竹片，硬刮且反复使用，简直是身心遭罪。今天的靠背扶手椅，是唐末宋初由板凳演变来的。古人席地而坐多痛苦，今天不练瑜伽或者经常打禅七的人，根本坐不下去。

谁不喜欢“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唐极尽了激情、豪强，才有了宋的宁远、隐秀。

宋人自述自己的生活：挑月担花，旗亭问酒，萧寺寻茶，逢人不说憎爱，出行总是烟霞。后南宋偏安江南一隅，这一片，才渐次“绿”成了鱼米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