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觉哉:对于攀登者来说,不断求索才是应具的品格|上海“马克思主义理论突出贡献专家”系列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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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8 12:18:49

【编者按】为深入推进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学习研究宣传,贯彻落实中央关于创新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的部署要求和全国教育大会精神,着力打造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人才高地,加快建设习近平文化思想最佳实践地,在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教卫工作党委、上海市教委的指导下,上海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院、上海市教育发展基金会联合开展“上海市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发展支持计划(2025-2027)”。在2025年“上海市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发展支持计划入选名单”中,共有10位同志获评马克思主义理论突出贡献专家、9位同志获评2025年马克思主义理论教学名师、29位同志获评马克思主义理论中青年骨干。

澎湃新闻推出“马克思主义理论突出贡献专家”系列访谈,对话获评的上海“马克思主义理论突出贡献专家”。生动展现这几位长期在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育教学一线工作、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建设和学术发展中作出重大贡献的理论名家治学育人的故事,以及他们的所学所思是如何扎根中国大地、赓续中华文脉、厚植学术根基的。

本文是与上海社会科学院徐觉哉同志的访谈。

徐觉哉,上海社会科学院国外社会主义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徐觉哉曾任上海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工程领导小组成员、国家高端智库资深专家组特聘专家、中共上海市委党校客座教授。历任《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动态》主编、《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年鉴》主编、《国外社会科学前沿》常务副主编。长期从事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社会主义学说史的研究,并兼任中国科学社会主义学会常务理事、当代世界社会主义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副会长。

澎湃新闻:您一直潜心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获得了非常多的荣誉和奖项。这次您成为上海市马克思主义理论教学研究突出贡献专家,能否谈谈感受?

徐觉哉: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感到很高兴,这是对我学术生涯及其研究成果的认可,但我认为自己是在为上海社会科学院接受这份荣誉。可以说,正是社科院为我提供了学术研究和教学的舞台,如果要说贡献的话也应该属于这座科学的殿堂,而我仅仅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社会主义学说史领域默默地耕耘着。

澎湃新闻:您从事马克思主义研究和教学多年,有哪些值得关注的成果?

徐觉哉:估算了一下,在我的学术生涯中,撰写的著作包括论文、专著、编著在内不下上千万字,其中有三部主要的著作。第一部是国内首部的《社会主义流派史》。以前,我们在宣传科学社会主义的同时,把其它非科学社会主义的学说搁置在一边,将其作为批判的对象加以否定。这就使得我们对原来知之不多的西方各种社会主义学说的了解几乎近于一种残缺不全的状态。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开始从狭隘的、封闭的圈子里走了出来,并要求用一种理性的现代文化意识和全新的视角,去审视社会主义发展史上各派理论的历史作用和现实意义。出于这一考虑,我在从事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历史研究的同时,努力拓展自己的学科视野,加强对其它社会主义思潮和流派的研究。尽管难度不小,但我感到这是一项很有学术价值的工作,或许这成了我工作的发动机。该书对500多年社会主义思潮的发展历程作了考察,既有派别产生和发展历史背景的揭示,又有各种思潮核心理论的展开,绘就了一幅派别林立的社会主义历史画卷,从而完整地展示了社会主义思潮多元演进的发展历程。后来,该书被列入中国学术经典书库,全国多家学术网站作推广介绍,一些高等院校还把该书列入了研究生的教材。

第二部是《近代中国社会主义传播史图谱》。在史料整理的基础上,我试图通过图谱和文字的形式,向读者介绍近代中国社会主义传播史上的重要片断,于是也就有了该书的诞生。其中有对洪秀全的农业社会主义、康有为的大同社会主义、胡适的自由社会主义、孙中山的民生社会主义、刘师复的无政府主义、江亢虎的社会民主主义、周作人的新村主义、张东荪的基尔特社会主义、李大钊等人的科学社会主义、梁漱溟的乡村社会主义、张君劢的国家社会主义等思潮的集中分析和介绍,展示了近代中国社会主义思潮的多元谱系。新书问世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连印了三次,并受到广泛关注。

近期完成的第三部是《社会主义学说史文献考》,十年磨一剑,可谓一生的“收官之作”。该书在《社会主义流派史》的基础上,试图通过挖掘文献资料,对社会主义学说史上各派代表人物有关术语概念的定义、个别原理的阐述、一般规律的揭示和重要观点的争论加以学理的考证,用第一手资料说明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由什么人第一次明确地提出某种观点,并把他们的理论演进逻辑梳理清楚。这不仅需要挖掘和占有社会主义的原始文献,打造和奠定坚实的文本基础,而且需要形成结合特定语境的文本解读和思想分析模式,进而达到对各派思想家学说的真正把握,并展示社会主义思潮演化的各种向度。如果说《社会主义流派史》以史为主,那么《社会主义学说史文献考》则以论为主,两者为史论结合的姐妹篇。

在编著方面,值得一提的是汪道涵同志交办的《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名著提要》一书。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天,他把我们几位学者请到外滩市政府大楼的办公室,想了解和分析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状,以便多方面地了解和掌握这一学术动向,推动国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为了给我们鼓气,那天汪老当场拿出纸和笔,用苏轼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诗句描述了现状,又用王安石的“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诗句给我们提出了要求。经过几年的努力,介绍260多部名著的提要(包括哲学、政治经济学、政治学三卷)由重庆出版社出版,我担任了下卷的主编,完成了汪老的嘱托,自己也得到了一次实际的锻炼。

研究生答辩现场

讲到教学,我有幸被聘任“科学社会主义和国际共运史”专业的硕士和博士生导师。在教学中,我不仅认真地提前备课,而且把演讲内容做成PPT,以系统地传授本专业的知识。我曾开设过“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科学社会主义原理”、“国际共运史专题研究”、“新马克思主义”等4门课程,并就“马克思对东方社会发展道路的新探索”、“恩格斯晚年的观察和思考”、“社会主义学说史档案”、“关于伯恩施坦主义的研究”、“考茨基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关于列宁主义若干问题的研究”、“托洛茨基生平和思想研究”、“布哈林问题研究”、“有关斯大林模式和苏联剧变的再思考”、“当代社会民主党及其社会民主主义意识形态”、“瑞典模式研究”等20个专题进行讲授,深受学生们的欢迎,院里也授予我“上海社会科学院优秀导师”的称号。我估算了一下,这辈子大约培养了20多名硕士研究生和6名博士研究生。毕业后的学生发展得都很好,有的成为高校的教师、科研院所的研究人员,一名成为我院研究生院的党委书记,一名已经成为贵州省社科院的副院长。我为学生的业绩感到高兴,自己也很欣慰。

澎湃新闻:您能否就如何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涵谈一点看法呢?

徐觉哉:好的。我们一直在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但这个概念的内涵是什么?理论界有一部分人是模糊的,关键是对“特色”两个字没有搞清楚。不少文章提到,是毛泽东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它的起始点应从建国开始。如果仅从广义而言,就中国与其他国家和民族走不同的社会主义道路这一点来说或许是成立的,但是这个概念只能从狭义上去理解。我们这条道路是改革开放后走出来的,这个“特色”是有其特定的内涵。应该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概念创立者是邓小平,我们党把它称为邓小平理论。

可以说,对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我党在建国后就开始了,但走了很大的弯路,前30年始终没有超出以苏联为代表的传统社会主义模式。这里的关键在于没有对现实社会主义的历史方位作一个科学的界定,没有对现实社会主义的特殊本质、在世界历史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和切合实际的估计,没有看到它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所设想的经典社会主义在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上是不一致的,现实社会主义并不是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产物,而是走了一条“非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是建立在生产力不发达、商品经济不发达等因素上的、不成熟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从质的规定性上说,只能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里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后发国家建立的社会主义,就是在尚未实现资本的历史普遍性的社会中建立的社会主义,如果不能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进一步发展资本,而是超越生产力的发展去阻碍资本甚至消灭资本,那么其结果不是消灭资本本身而是被资本所摧毁。

实际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继承和发展了从列宁的新经济政策开始的探索,回归和丰富了马克思以资本的力量推动文明进程的理论。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这一理论是作为反省和纠正传统社会主义理论而出现的,相对于新民主主义社会理论来说,就像是一个否定之否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语境下的资本文明问题,实际上是跨越后的社会形态在自然历史进程中的“返祖现象”,是资本追求其本身普遍性的必然反映。用资本运作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反面现象,例如剥削问题、两极分化问题等来否定社会主义制度的实质,这是错误的。可以这样说,资本问题是所有后发展国家所面临的共同性课题,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正是回应了实践向理论提出的挑战。

澎湃新闻:请您谈谈青年一代在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时,需要把握哪些准则?

徐觉哉:由于时间的关系,恕我不能过多地展开,但根据自己的体会,可以把握以下几点:第一,必须注重经典文本的学习和研究。第二,必须把马克思的思想和观点放到特定的历史语境下去探究。第三,必须在比较中认识马克思的思想的真谛。第四,必须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马克思主义。

我院青年学者代表团与苏联科学院学者合影

澎湃新闻:您能聊一聊世界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状和发展的前景吗?

徐觉哉:谈到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状,我要请您关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发生的苏东事件,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西方,人们认为资本主义将一统天下,“历史终结论”随之而起;在东方,人们开始反思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是非曲直,追问苏东事件给我们提供的启示。我还要请您关注海外出版的4本书,它们代表了国际马克思主义研究界最新的研究动向。一本是英国著名学者D.麦克莱伦的《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一书,它提出并厘清了“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两者之间的区别;一本是法国学者T.洛克莫尔的《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提出“重新阅读和理解马克思”或“在马克思主义之后恢复马克思”文本中的思想。这本身就隐藏着一种预设,即长期以来马克思的学说受到了马克思主义者的误读;一本是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M.德赛的《马克思的复仇》,同样认为马克思的理论核心有着无法反驳的论证,认为苏东剧变决不意味着马克思思想的陨落,相反是马克思本人对由他那些被误解了的思想所导致的社会后果的一种“复仇”;第四本是俄罗斯科学院著名元老级院士T.И.奥伊泽尔曼撰写的《为修正主义辩护》一书。该书对前苏联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对伯恩施坦主义的合理性进行了充分的论证,系统阐述了各个时期修正主义发展的详细内容及其历史特点,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严肃的科学讨论。我的同事杨伟民研究员花了六年时间,已将该书翻译成了中文。这就表明,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本人思想之间并不是一回事,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原始的语境和文本,重新理解马克思,便成了国际学术界的基本共识,同时体现出理论发展的内在诉求。应该说,这是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值得关注的一个新动向,对于了解21世纪全球化大趋势,重视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规律的研究,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澎湃新闻:请问,如何看待“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

徐觉哉: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多次提出“发展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命题,这首先需要从理论上搞清楚这一命题的基本维度,并在未来的实践发展和理论创新的互动中,逐步厘清其内涵和外延。同时,为了保证它的整体性、开放性、时代性和实践性,我们应该运用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研究方法,首先需要搞清楚依靠谁来发展、发展什么内容、发展后的理论特征三个核心问题。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科学地掌握发展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主体版图、理论谱系和时代境界。

在我看来,马克思主义是一个世界性的理论体系,冠以“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的主体空间维度应该包括当代世界范围的马克思主义,不仅要反映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和发展要求,而且要反映世界其他不同国家、民族和地区无产阶级革命实践以及社会发展规律和发展要求,这就需要依靠不同国别的群体贡献他们的理论智慧。应该说“21 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和“21世纪世界马克思主义”是两个不同的维度,它们之间应该加强交流、合作互鉴,推动“比较马克思主义”研究,从而把马克思主义研究和创新推上新的境界。

澎湃新闻:听说您退休以后还在从事着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和教学工作,能否作个介绍?

徐觉哉:是的,家里的书橱排列着我一生的著述,有专著、编著和小册子,也有历次授予的奖状和奖牌,可谓是攀登路上“不畏劳苦的人”。但因在职期间忙于《国外社会科学前沿》的编辑和研究生教学,好多自己想干的事情都没干完,有些学术积累和思想火花没有能够记录下来,所以退休并不是我继续攀登的休止符。在职期间,我曾创办了《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动态》,已经引起国内同行的广泛关注和好评。后来,我又创办并主编了国内第一本《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年鉴》,为中外学界提供了学术交流的重要平台和综合窗口。那年,土耳其共产党学术代表团在高放教授那里看到《年鉴》后大为赞赏,决定要翻译成英文传播,为此还特意来我们国外社会主义研究中心“取经”。

受访者在自家书房

作为我院“国家高端智库资深专家组特聘专家”,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我在实地考察和文献考证的基础上,寻找了上海60多处在中共历史上彪炳史册的红色文脉,用文字和图片记录了文物建筑背后饱经风霜的遗存,交出了《诞生地:寻找中共在上海的红色基因》一书的全部手稿,为树起不可磨灭的永恒丰碑而工作;为立体展现马克思的光辉形象,市社联与市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德国艾伯特基金会联合举办了《来自特里尔的问候——马克思生平和著作展》。该展览是特里尔马克思故居的部分展陈首次来到中国,实景化地向观众再现了马克思从出生到逝世的完整人生轨迹和思想历程。受社联的委托,我完成了对布展内容的最后审定;我还创作并设计了《“雄鸡一鸣天下晓”——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1899—1949)》展览稿,通过260余幅图片,介绍了自1899年《万国公报》首次披露马克思恩格斯名字起至1949年新中国诞生期间,马列经典著作在中国的翻译、出版和传播的历史轨迹及其场景。最后,两个作品都在新揭幕的上海图书馆东馆展出。可以说,每干一件事,我总是在聆听马克思的教诲,仿佛与伟人在对话,从而不断提升自己的马克思主义素养和研究水平。回顾我的学术生涯,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虽然已进入古稀之年,但是“吾将上下而求索”。对于攀登者来说,从来没有顶点,不断的求索才是其应具的品格。

澎湃新闻记者 龚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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