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工人日报)
清晨,老槐树下支着个简易理发摊。电动推子的嗡嗡声穿过晨雾,与菜市场的喧嚣交织成小城特有的晨曲。
树影婆娑间,一位清瘦的老人正在给一位银发老太太理发。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跳跃。
“快完了吧?”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点颤,许是坐得久了有些累。“还差最后一剪子,您别动。”理发师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始终没离开老太太的头发,“这儿得修得圆溜些,显精神。”
老太太的女儿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个包,眼神里满是耐心。我在旁边一张空着的小马扎上坐下,槐树的凉意顺着裤腿往上爬,倒比家里的空调更舒服。风一吹,树上残留的槐花落下来,像些细碎的雪,有的落在理发师的肩膀上,他也没工夫拂去。
围墙根下停着辆橘黄色的面包车,车身上落了层槐花。车后挂着块一米见方的木牌,红漆写着“老兵理发”四个大字,笔锋刚劲,像是用刻刀刻上去的。牌子周围贴着十几张照片,有板寸头的年轻小伙,有齐耳短发的阿姨,还有梳着背头的老爷子,每个人的发型都打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不一会儿,老太太的头发理完了。理发师拿出块干净的毛巾,擦去她脖颈上的发屑。“您看看,满意不?”他递过一面小镜子。老太太对着镜子转了转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好,比上次在店里剪得还得劲。”一旁的女儿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手机提示音清亮地响起:“五元。”
老太太刚走,理发师就转头问我:“理发不?”我笑着摆手:“刚理过不到十天,还没长起来呢。”我打量着他手里的推子,道:“您这手艺真好,价钱还便宜。我前阵子在理发店剪头,花了二十。”
“哎,退休了没事干,出来找点事做。我跟老伴儿都有退休金,不指着这个挣钱。”他仰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显得更亲切了。他说,就当为街坊邻居服务了。
这时候没客人,我们便闲聊起来。他说自己年轻时在青岛当海军,守过护卫舰,也出过远洋。“那时候舰上条件艰苦,理发得自己解决。”他眼里闪着光,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我是文书,平时爱琢磨这些,就自告奋勇学理发。一开始剪得跟狗啃似的,战友们也不嫌弃,还总来给我当‘模特’。”在部队那几年,他几乎承包了全舰的理发工作。新兵入伍要剪平头,他拿着推子手都抖;老兵要留个精神点的发型,他就对着杂志一点点学。夜深时,他借应急灯在仓库练习,用硬纸板画发型图,把战友的头型都研究透了。后来全舰都找他理发,连舰长都说比岸上剪得精神。
复员后分到机械厂,他这个手艺又服务了全厂职工。“办公室、车间角落,都是理发店。那会儿哪敢收钱?都是战友同事,帮忙应该的。”“老兵理发”的牌子,就这样从军舰带到工厂,又立在这槐树下。
正说着,一位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过来,停在摊前:“张师傅,今天人不多啊?”“刚送走一位,你坐!”理发师立刻拿起围布,精神头更足了。“我要忙了,闲了再聊。”他朝我点头。
“您忙。”我站起身,他麻利地给客人围上围布。推子再次嗡嗡响,合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奏出特别的旋律。阳光照在红漆木牌上,“老兵理发”四个字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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