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象

今年11月30日是王元化先生105周年诞辰，想起王老七十寿辰的往事。

王老生于1920年，以虚岁计算，1989年迎来七十华诞。亲朋好友筹划为他举办一场寿宴。征求王老意见，王老本人对生日并不怎么看重，但在张可师母与桂碧清孃孃（随母姓的王老二姐）的一致认可下，最终还是敲定方案，准备举办一场家庭寿宴。王老哲嗣承义兄和倬如嫂那时远在海外求学，我参与了筹办。

寿宴以简约为主，没有选择酒店，而是在家中操办。王老家中保姆来自安徽，聪明伶俐，做小点心甚合二老胃口，张可师母让我同她去菜市场挑选食材。我们精心挑选了一条肥美的大青鱼，准备烹制上海熏鱼；还买了蹄膀，张可师母出身苏州名门望族，对江南名菜红烧蹄髈情有独钟。师母还特意叮嘱我选买烹饪罗宋汤的食材。罗宋汤是师母的拿手菜，据张可的好友、上戏戏剧史教授柏彬阿姨所述，张可师母制作这道罗宋汤需将牛肉、卷心菜、洋葱等炖煮大半夜，最后还须拌入炒熟的面粉以增加浓稠度，如此精心制作，耗时颇多。我还特意前往凯司令，预订王老偏爱的经典栗子蛋糕，以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

生日当天，我八点钟便抵达王老寓所。不久，门铃响起，我开启房门，迎来的是吴兴路大院二号楼赫赫有名的戏剧家于伶先生。于老年长王老十三载，那深厚的革命生涯更让人心生敬慕。王老步出书房，于老客气地站起身来，含笑道：“来拜寿。”王老则谦逊地回答：“您是我们的尊长，文化战线的前辈，我实在不足以担当此礼。”两位长者落座，随即聊起家常。

于伶道别不久，门铃再次响起，出现在眼前的是余秋雨和荣广润两位学长，他们是张可在上海戏剧学院任教时的得意门生。余秋雨那时正致力于文学创作，荣广润接任上戏院长。我向王老介绍，广润是我的表兄。张可闻声步出厨房，他们起立致敬，师生热情交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片刻，他们起身告辞。

铃声又一次响起，迎面而来的是越剧舞台上耀眼的明珠——范瑞娟。虽然她与王老、张可属于各自领域，但这并未妨碍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我迄今记得，每当王老有新著问世，总是签名后让我立刻送往位于长乐路的范瑞娟家。范瑞娟见我上门便知王老又有新书出版，总是满脸喜悦，随即戴上老花眼镜，细致翻阅，并叮嘱我转告王老，她定会认真拜读，汲取其中精华，以提升自己的艺术修养。她曾对我说，她视自己为王老的私淑弟子。我们邀她共进寿宴，她微笑婉拒，留下祝福，优雅离去。

记得那天，李炳淑、马博敏、焦晃、翁思再等戏剧界同仁，也分别向王老拜寿或电话问候。正午，华东师范大学王老博士生团队的萧华荣教授来了。当时华东师大试行博士生正副导师制度，王老为导师，萧华荣为副导师。华荣兄携同抗战时储能中学王老所授的一众学子，为王老祝寿。1937年七七事变后，王老随父亲芳荃先生离开北平清华园辗转流亡至上海，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化名“王少华”在储能中学担任高中国文教师。时光荏苒，如今这些学子已过花甲之年，但在恩师面前，依旧童心未泯，共唱生日歌，品尝师母亲自烹饪的家常美味，共享生日蛋糕，一齐向王老表达诚挚的祝福。

七十寿宴，对王老来说蕴含着特殊的意义。他首次邀请众多挚友知己踏入家门，共襄一场充满温情的家庭盛宴。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庆贺仪式，更是一次心灵与情感的交融。之后每当他回忆起这次寿宴，总是满怀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