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客户端讯(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袁野)“长期以来,特朗普毫不掩饰对欧洲精英的嫌弃。如今,这一态度写进了白宫的战略文件。”12月8日,美国《纽约时报》写道。美媒称,白宫日前正式发布的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措辞强硬、意识形态浓烈,还盖着总统亲笔签名的印章,它所表达的不仅是政策转向,还是一份赤裸裸的“关系声明”:美国最亲密的盟友欧洲,如今成了唐纳德·特朗普公开鄙夷的对象。
这种转向并非心血来潮。多年来,特朗普不断称欧洲为“搭便车的”,抱怨他们不愿为自身防务掏钱;他曾放言“欧盟就是为坑美国而建”;从柏林到布鲁塞尔,几乎每一位欧洲领导人都曾被他点名嘲讽。过去,这些言论常被当作社交媒体上的即兴牢骚;如今,它们却被郑重其事地编入美国国家战略文件,升格为官方立场。
美国《华盛顿邮报》称,特朗普的新国安战略明确要求欧洲国家“为自身防务承担主要责任”,暗示美国将不再保证欧洲安全。文件指责欧盟“扼杀政治自由”,警告部分北约成员国未来可能成为以“非欧洲人”为主体的国家,并呼吁美国应与“爱国的欧洲政党”合作——在欧洲的语境中,“爱国党派”往往意味着右翼乃至极右翼势力。
在布鲁塞尔、柏林和巴黎,震动不言而喻。“这一切就堂而皇之地挂在白宫官网上,”曾在奥巴马政府国安会负责欧洲事务的查尔斯·库普坎对《纽约时报》感叹,“简直没法假装没看见。但要咽下去?很难。”
欧洲不得不咽。就在华盛顿释放“战略收缩”信号的同一周,莫斯科放出狠话:“已做好与欧洲开战的准备。”两面夹击之下,一场久违的辩论在欧洲大陆迅速升温:是继续忍气吞声、死抱美国大腿,还是痛下决心,真正走上“战略自主”之路?
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教授娜塔莉·托奇直率地提出问题:“这会是欧洲觉醒的时刻吗?”
特朗普政府释放敌意,恰逢欧洲正试图、但尚未成功摆脱美国庇护的时刻。多个欧洲国家已提升国防开支,重启或扩大征兵制,并加深跨境军事合作。德国这个“欧洲发动机”,甚至通过立法将军队规模扩充近50%。欧盟也设立了首位“防务委员”,试图整合军工产能,减少对外依赖。
然而,残酷的现实挥之不去:欧洲仍极度依赖美国的情报、后勤、指挥系统、核威慑,以及几乎所有关键战略能力。这种依赖或许比冷战结束以来任何时候都更深。
前欧盟委员会主席罗马诺·普罗迪对《华盛顿邮报》坦言:“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系统性的应对方案。”他呼吁欧洲拿出“更有胆识”的战略,但面对特朗普政府的新战略,多数欧洲领导人选择了沉默——不是因为认同,而是认为公开反击既无益,又危险。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娅·卡拉斯采取了更务实的姿态。当被问及美国新战略时,她强调:“美国仍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
库普坎对此解读道:欧洲领导人深知,若想维系跨大西洋联盟,眼下唯一的策略就是“安抚特朗普,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哪怕这份“安抚”的代价正变得越来越高昂,也越来越屈辱。
特朗普政府对欧洲的轻蔑绝非一时兴起的情绪宣泄,而是深植于美国政治肌理中的古老回响——孤立主义的又一次周期性发作。从20世纪20年代“美国优先”的喧嚣口号,到二战前威廉·兰道夫·赫斯特的煽动性社论,再到21世纪初茶党的崛起,这种思潮总在美国社会感到焦虑、分裂或疲惫时卷土重来。
20世纪30年代,孤立主义源于一战后的幻灭与大萧条的绝望;今天,它由美国的经济停滞、文化撕裂和民粹怒火滋养。正如美国《外交事务》杂志长期追踪这一现象的学者斯蒂芬·沃尔特与罗伯特·卡根所言:美国的孤立主义如同潮汐,唯有真正的外部危机才能逼它退去。特朗普并非始作俑者,他只是这股历史洪流最新的代言人,只不过,他给老剧本加上了社交媒体算法和民粹修辞的新包装。
因此,特朗普对欧洲的鄙夷,远不止个人好恶,而是一种完整的意识形态:在这种世界观下,联盟是拖累,多边主义是骗局,而欧洲——那个“要钱太多、出力太少”的旧大陆——不过是美国全球负担清单上的又一项。
如今,这套逻辑已不再局限于竞选集会或深夜推文,而是被正式写入白宫的政策文件,成为美国官方对欧战略的基调。
面对如此直白的疏离,欧洲的反应令人唏嘘:一些领导人的确表达了忧虑,但声音压得极低;更多人选择沉默,唯恐激怒华盛顿。这种集体缄默暴露了一个尴尬现实:欧洲既缺乏战略统一,也缺乏管控跨大西洋关系的能力。
普罗迪虽批评美国的新战略“以极其不恰当的方式干涉欧洲内政”,却依然小心翼翼地避免公开对抗。
有趣的是,并非所有欧洲人都感到不安。极右翼势力欢欣鼓舞。西班牙“声音党”的欧洲议会议员赫尔曼·特尔奇公开庆祝:“美国终于认可了我们长期以来的观点!”他宣称,“这是一个新时代。”
此刻,欧洲正面临几十年来最严峻的选择。
一边是大西洋联盟——它保障了80年和平,为欧洲一体化提供了安全基石,被查尔斯·库普坎称为“现代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另一边,则是一个明确表示“准备放手”的美国。
这迫使欧洲直面一个被拖延太久的问题:是继续依赖一个日益不可预测,甚至敌意渐浓的超级大国,还是真正打造属于自己的战略脊梁?
目前,欧洲领导人仍在“谨慎”与“变革”之间犹豫不决。但时间可能不多了。俄罗斯日趋强硬,美国加速转身,极右势力借机扩张——当三重压力同时袭来,“耐心”或许很快将不再是美德,而是一种奢侈的幻想。
于是,娜塔莉·托奇的那个问题显得愈发沉重:
这会是欧洲的觉醒时刻吗?抑或,欧洲终将发现,美国早已“觉醒”,只是醒来的方向,与欧洲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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