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旅游报)
转自:中国旅游报
□ 高 艳
镜泊湖冬天的盛大习俗,莫过于冬捕。
冬至前后,天空辽远,强劲的酷寒中,群山沉寂,千里冰湖冻成巨大的墨色琉璃。沿湖有经验的渔把头(整个冬捕的领头人)裹紧厚实的棉衣,戴上帽子走出家门。他们三人一伙,五人一队,手持木杖,眯眼打量着冰纹,哈出的气很快在胡须眉毛上凝成雪白的霜花。他们走着,不停地在冰面上用木杖叩击。咚咚的声响穿透冰层,他们仔细听着,探知冰层的厚度、鱼群的多少、哪里可以凿冰下网,心里便有了数。
这个因火山喷发产生的熔岩流堵塞牡丹江河道而形成的、世界最大火山熔岩堰塞湖,在结束了夏天的叠翠生凉与秋季的浓烈斑斓后,它的冬季也并不寂寞。
冬捕唤醒了凛冬里沉睡的大湖,生机破冰而出。
远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叫镜泊湖为忽汗海,捕鱼在当地人的生活中由来已久。冬捕分冬钓、叉鱼、拉大网3种形式,有记录的冬捕始于唐朝时期,至辽金时享有盛名,主要以凿冰钓鱼、叉鱼等方式为主。真正意义上的“冰下大拉网”技术在19世纪初才出现,《黑龙江外记》中记述,“冬日凿冰眼下网,较水面稍难,而得鱼亦多”,明确记载了冰下拉网捕鱼作为一种系统化的渔业技术在东北地区出现。
寒风掠过无遮无碍的阔大冰面,吹起的雪沫银蛇般在冰面疾速游动。冰层下,湖水安稳地沉睡,鱼群在暗流中涌动。确定好位置,开始凿冰布网。壮汉们抡起冰镩凿向冰层,声音清越、脆硬,沉实有力,起落间碎冰飞溅,阳光下散作细碎的光。很快凿出若干个米许见方的冰窟,湖水露出,又很快结起一层薄冰。
大网被几个人拖动着在冰面上蜿蜒铺开,一节节顺着凿好的冰洞沉下,渔网随着水流渐次舒展。不用多久,渔网渐渐收紧,渔民扬鞭策马,沉甸甸的大网从冰洞缓缓而出。
有人喊着“撒网捕鱼,嘿呦嘿呦,捕得湖鲫,嘿呦嘿呦”,不断有人加入,声音越发高亢,满网的渔获随着欢呼和喜悦铺满视线。这时,渔把头从网中选取出一条大鱼,恭敬地放回湖中,这叫“还湖”,以谢自然的馈赠,也在表达取之有度的朴素生态观。
渔猎活动是东北地区古老的渔猎民族传统的生活方式,在距今四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这里的人们就有了渔网这种先进工具。镜泊湖南端东岸的莺歌岭就出土了很多石网坠,说明那时的古人已经娴熟地掌握了渔网捕捞技术。考古遗存中的鱼骨、鱼窑、渔具与文献记录给现代人充分的想象,那是一幅遥远的古代东北渔业图景。
如今,当冰面冻至四五十公分,便是举办冬捕节最好的时机。
随着现代技术的介入,人们开始用绞盘拉动大网,这时你会看到名副其实的“鱼贯而出”,鱼群浩浩荡荡,随着千米巨网腾跃而出。活蹦乱跳的胖头鱼、鲫鱼、花鲢、鲤鱼纷纷在冰面上翻腾、跳跃,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转眼之间就在冰面上堆成了鱼山。镜泊湖曾创造下单网43万公斤的冬捕纪录。
围观的人群拥挤着,有惊喜,有惊叹,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同涨潮的水,随着捕鱼人的呼喊声,鱼获的多少而变化。人们兴奋地争相选购还在跳动着的鱼,第一网中最大的“头鱼”,作为吉祥的符号——“彩头”,在现场竟可以被拍卖到30多万元,这些钱也被用来支持当地生态保护。
湖面上早已支起铁锅,燃烧的木柴在锅底“噼啪噼啪”地响着。刚上岸的鱼,在师傅麻利娴熟的动作中入锅,不需要加入太多调料,只要放入葱姜和东北大豆腐慢炖即可。淡水鱼“三花五罗十八子”在东北享有盛名,镜泊湖的胖头鱼、红尾鱼被农业农村部授予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新鲜肥美的鱼,加上独具地域特色的烹饪手法,让镜泊湖全鱼宴、清蒸大白鱼、醋浇白鲢鱼、铁锅炖胖头鱼、干炸红尾鱼等久负盛名。当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在锅中翻滚,四溢的香气立刻撩拨得周围人聚拢过来,将一碗碗鱼汤端在手中,品尝最原始、天然的鲜味,共享丰收。
冬捕,是冰封天地间人与自然的一场协作,也是与寒冬相守千年的生存智慧在这片土地上的延续,是一首人与冰湖共同写就的、永恒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