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记录无数家庭隐痛,别忘记“看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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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7 21:21:38

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我不知道我的痛苦如此之深。”作家、学者梁鸿在《要有光》的前言中写下这句话。在耶路撒冷的哭墙前,她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自己痛苦的根源——那个被困住的、倔强孤独的少年,“我的孩子,他在受苦啊”。那一刻的领悟,如同一把利刃:“我突然意识到,我无法回应和碰触我孩子的痛苦,不是因为我不了解他,而是因为,我自己可能就是他痛苦的来源之一。”这段沉痛而真诚的自白,成了《要有光》一书的起点,也击中了无数在亲子关系中挣扎的父母。

继深刻记录中国乡土变迁的“梁庄三部曲”之后,梁鸿沉淀了五年,将目光从广袤的中国乡村转向了更为幽微复杂的心灵景观——当代青少年的心灵困境。她的足迹遍及超大城市、中等城市、县城与乡村,深入学校、家庭、精神医疗机构,记录下那些因情绪问题而失学、休学,在抑郁边缘挣扎的青少年及其家庭的真实声音。

当这部作品与读者相遇,它引发的不仅是共鸣,更是一场关于爱、教育与生命价值的深刻拷问。为何我们最爱的人,却成了我们最难以理解的人?在以爱为名的这条路上,我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了爱的反面?

《要有光》梁鸿 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25年9月

倾听的救赎,为痛苦寻找出口

作家孙甘露用“坐过山车”来形容阅读《要有光》的感受,坦言这是多年未有的阅读体验。对于梁鸿而言,跨越三年的采访和写作历程,本身就是一场真实而剧烈的情感风暴。

当被问及“如何承载无数人向你——一个陌生记录者,袒露不愿对亲人言说的痛苦”时,梁鸿的回答温和而深刻。“这可能源于一种倾听的愿望和沉甸甸的信任。你必须先信任孩子,才能真正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犀利地指出亲子关系中普遍存在的悖论,“我们虽然嘴上说着爱孩子,行动上却很少真正地、不带评判地倾听他们。当孩子试图表达时,我们总是习惯于教导、纠正,却很少会说一句‘这点你想得真好’。”在梁鸿看来,这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会被孩子敏锐地捕捉,从而关闭沟通的通道。而当我们放下预判,真诚地进入孩子的内心世界时,所收获的远不止于沉重。

“当一个孩子敞开心扉述说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当然会为他的困顿感到揪心的痛,但更强烈的,是一种震撼与力量。”梁鸿描述道,“你会发现我们的孩子是如此优秀,他们在‘废墟’中依然试图寻找光亮,那种生命的韧性令人动容。”

这种深度的倾听,在梁鸿的实践中,成为一种双向的治愈。它不仅是非虚构写作的方法论,更是对另一个生命个体完整性与主体性的尊重。

没有唯一答案,但有清晰方向

《要有光》中最令人窒息的片段,莫过于揭示了亲密关系中最隐秘的伤害——爱,是如何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擦肩而过”,甚至异化为囚笼。书中记录了大量真实到令人心惊的细节:母亲陈清画在清晨一分一秒地煎熬,反复敲打儿子的房门,内心的焦虑与绝望几乎将她吞噬;当孩子试探性地提出“要不我上私立学校吧”,试图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时,父母本能的理解却是“你想偷懒”,并断然否决。

梁鸿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普遍存在的“爱的错位”,其根源在于我们并未将孩子视为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我们依然在将孩子工具化。”她分析道,“爱的表现被简化为‘供你吃好穿好,你负责学习好就行’。但我们忽略了,孩子同样需要健全的人格、丰富的爱好和喘息的空间,这些与学业成绩同等重要。”

面对错位的爱,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梁鸿明确表示:“《要有光》这本书无法提供唯一的答案和解法。每个人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内心,回到与孩子相处的过程之中。”她反对寻找“万能钥匙”的心态,强调每个家庭、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虽然没有统一的解决方案,但梁鸿指出了清晰的方向:倾听,以及放下过度的控制。她特别提醒家长要警惕“过度关注”带来的反效果:“当你把所有的精力都聚焦于孩子时,你会不自觉地放大他的一举一动。他看了十分钟手机,你却感觉他看了一个小时。这种注视本身就是一种控制。”梁鸿建议父母要拥有自己的生活,允许自己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摸鱼”,也给孩子一个喘息的空间。

当家庭成为压力的最终承受者

尽管强调家庭是改变的核心场域,但梁鸿并不认为所有责任都应该由家庭来承担。她清醒地看到,无数家庭的痛苦背后,是一张由社会焦虑、教育评价体系单一等多重因素编织的巨网。在探讨教育生态时,她寄希望于教育工作者的“父母之心”:“如果你是一位校长、一位教育局长,请你时常回想自己作为家长的身份与感受。或许很多决策会因此变得更加人性化。”

同时,梁鸿也指出,家长有时也会成为教育改革的阻力。她提到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当一些地区的高中实行双休日时,最先反对的往往是家长:“双休哪行啊?孩子在家打游戏怎么办?”她分析道,这暴露了家长无力引导孩子管理闲暇时间的困境,但他们选择的不是自我提升,而是抵制改变。

这种系统性的反思,使《要有光》超越了个人心理疗愈的范畴,进入了社会文化与制度的批判层面。正如书中少年吴用那句充满哲思的提醒:“妈妈,你得继续学习。你得知道人类创伤的复杂性和必然性。我的创伤是整个社会和整个文明的创伤。”

《要有光》出版后,梁鸿收到了大量的读者反馈。“ 每每与人交流,会发现他们身边几乎都有厌学、休学的孩子。这种普遍性让我更加坚信自己写作的价值:我写作的一点意义,就是把这个问题放到公共视野里面,呼吁更多的人一起来探讨。”当痛苦被言说,它就不再是孤独的背负。梁鸿的写作,正是在搭建一座桥梁,让无数沉默的家庭看到彼此,意识到“不是我一个人陷在这样的困境当中”,从而获得一种共同面对的力量。

在高度“内卷”中凿开一束光

尽管直面沉重的现实,《要有光》并非一本令人绝望的书。它的书名本身就是一种坚定的信念。书中记录了无数令人动容的生命韧性:敏敏在痛苦后依然努力寻找自己的光彩;雅雅希望自己的经历能给他人以信心;吴用提醒我们必须学会在创伤中前行……

面对当前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的严峻现状,很多人提出,应该让孩子们看到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另外一种可能性。对此,梁鸿的思考务实而深刻。她举了一个普遍的例子:“很多家长会抱怨‘都是惯的,送到农村干几天活儿就好了’。但问题是,你说过多少次,可曾真正带他去过?”梁鸿指出,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孩子不愿体验,而在于家长从未创造机会。“从幼儿园起,孩子的日程就被各种补习班填满。即便是难得的旅行,最后也往往以一篇‘游记’或‘观后感’收场。体验一旦被异化为学习任务,就失去了其本真的乐趣和生命力。”她强调,要让孩子在真实的生存体验中看见光,家长自己心中必须先有那束光。

采访最后,梁鸿对千千万万在爱与焦虑中挣扎的父母和孩子,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她对父母说:“我们必须要修炼一种品质——耐心。放下心来,彻底转换心态,打破内心那些‘必须’‘一定’的执念与单向度思维。”她恳切地提醒,当孩子已经出现情绪问题,单向的催促、说教与逼迫只会适得其反。她对孩子们说:“我相信,任何一个生命来到世间,都渴望活出属于自己的饱满状态。无论你的父母、老师如何看待你,请你一定要记得: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价值。你活着,就是有意义的。”她鼓励孩子们学习分辨外界的评价,学会建立内在的自我支撑体系,守护自己独特的光亮。

结语

《要有光》的写作,对梁鸿而言,绝非一次置身事外的观察,而是一场深刻的自我剖析与生命成长。她在前言的结尾如此写道:“我想和孩子们一起成长。我也希望大家跟随孩子们的故事,去倾听、感受、思辨,最终和他们一起成长。”这或许正是问题的解决之道——我们并非要以“完美无缺的父母”身份,去拯救一个“问题重重的小孩”,而是作为平等、独立却不完美的生命个体,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真诚相遇,彼此照亮。在这个意义上,“要有光”,不再仅仅是一句写在书脊上的美好期许,它是对整个社会的深切呼唤,更是对每一个个体内在力量的深沉信任——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能力,也都有责任,成为那束刺破黑暗的光。

来源:光明社教育家、《教育家》

作者: 李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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