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在回忆录或自传里暴露自己历史上所犯的错误，做自我解剖、自我批评，很不容易。近几十年来，回忆录出版了很多，读之，可以发现，作者自我表扬的多，自我批评的少，忏悔罪过的就更少。我素所尊敬的一位老革命、老八路何方先生写了一本回忆录（亦即自传）《从延安一路走来：何方自述》，对自己历史上的错误做了勇敢的披露，使我读后对他光明磊落的高尚人格充满了敬意。

先说他在土改工作团时所犯的错误。何先生在回忆录里说：“我有说话随便的毛病。一次斗争会批斗一个小学教员，不知他本人是地主，还是为地主做了什么事，斗争会上问到他的问题他就是不说，恰巧我经过此地，就顺口说了一句：‘你再不说就割了你的耳朵。’说罢又到别处巡视去了。后来等我回来一看，窗台上果然有一只人的耳朵。我一追查，工作队员就说这是赵兴士干的。批评赵兴士，他的回答是：‘你不是说要割他的耳朵吗？’我无话可说，但也懊悔至今，一直觉得对不起那位小学教员。”从何先生说他“巡视”土改工作来看，他当时显然正担任土改工作团的负责人。所以，他的话才具有那么大的效力。赵兴士是他手下的一名队员，政策水平显然很低。割耳朵当然不符合党的土改政策，所以何先生一看到割耳朵的恶行，便立马追查，结果追到了自己，只好痛责自己，懊悔不已。

在《自述》里何先生还记述了其他一些他所犯的错误，如说自己在某次政治运动中犯过的“一个大错误”（情节略，实际不是“大”错误，只是小失误），并检讨原因是自己“政治上简单幼稚和心胸狭隘”（对自己严苛的说法）；就是一些很小的错误，如下放时因饥饿偷吃过公社的萝卜，也记录下来了。他在书中称自己所犯的错误是“不光彩的历史”。但通观整个回忆录，可以看出，何先生的一生，无愧是革命的一生，也是基本正确的一生，犯的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错误。依我看，他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说了那句“割耳朵”。这是一句人权意识淡薄才能说出的话。这有“历史条件的局限”的原因在。

鲁迅提倡严于解剖自己，还说写历史要“有好说好，有坏说坏”。何先生无疑是做到了。他把割耳朵的劣事披露出来，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这不是任谁都能做到的。写历史，正反面都要写，历史才能真实。用共产党的语言说，就是要“实事求是”。写个人历史，不论是自述，还是他述，也应该正反面都要写，写了，个人史才是真实的，回忆录或自传也才算是真实的，有史料价值的，否则便是残缺的，是不真实或不完全真实的，价值也会是打折的。本文所引何先生的自述文字不仅是真实的，且具有史料价值。

何方先生是中共高干里的精英，有思想家的气质，学问家的学问，才子的才气，是国际问题和中共党史专家。他做过多年张闻天的助手。他参加过起草中央文件，当过外交部办公厅副主任、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所长和荣誉学部委员、国务院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副总干事。他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人。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作者: 李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