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要钢网）

中国通过融资与建设打造了印尼镍产业，在短短十年内将这个国家转变为全球最大镍生产国。

但如今，中国对如此庞大的镍需求已不再确定。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正逐步脱离镍基电池技术路线。

印尼开采出的镍矿，越来越多地并非运往电动汽车电池工厂，而是流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仓库。

全球交易所精炼镍库存已从 2023 年 1 月的 5.4 万吨飙升至 36.6 万吨，约占去年全球消费量的 10%。

过剩供应的压力抑制了镍价的剧烈波动 ——2022 年伦敦金属交易所镍交易曾因价格暴涨暂停，而今年镍价多数时间在谷底徘徊。

尽管印尼仍在追逐电动汽车强国的雄心，镍产业持续扩张，但该国将巨额赌注押在一种电池金属上，而其最大买家正对其日益冷淡，这背后存在着切实风险。

——你想要更多镍吗？

“请开采更多镍”—— 这是埃隆・马斯克在 2020 年向矿业界发出的呼吁。这位特斯拉 CEO 当时担忧，镍供应将无法满足电动汽车电池领域预期的爆发式需求增长。

印尼及其中国运营商迅速响应了这一诉求。

该国镍矿产量从 2020 年的 78 万吨飙升至 2024 年的 230 万吨，同期全球供应占比从 30% 跃升至 70%。

中国对印尼巨量镍储量的第一波投资完全聚焦于不锈钢领域 —— 这仍是镍的最大消费市场。

此前，大量镍矿被运往中国；2020 年印尼禁止未加工镍矿出口后，贸易重心转向镍铁。

第二波投资则围绕电池级镍展开。在印尼政府推动下游加工产能建设的政策激励下，印尼运营商如今已能生产镍锍、混合氢氧化物乃至精炼镍等一系列产品。

这些中间产品大多被运往中国，进一步加工为硫酸镍 —— 电动汽车电池的核心原料之一。

——电池技术革命

至少，原本的规划是这样的。

问题在于，镍已不再受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青睐。他们正越来越多地采用不含镍、钴等高成本原料的电池。

磷酸铁锂（LFP）电池问世已久，但直到最近，行业共识仍认为其功率不足以支撑除城市短途代步车以外的车型。

宁德时代（CATL）等中国电池制造商打破了这一认知，研发出功率越来越强的磷酸铁锂产品。该公司近期推出最新款神行超充版（Shenxing Pro）电池，续航里程可达 758 公里，且支持超快充。

磷酸铁锂电池比其他化学体系电池更廉价、更安全，已占据全球最大电动汽车市场 —— 中国市场的主导份额。随着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扩大出口，磷酸铁锂电池在全球市场的占比也在持续上升。

尽管全球电动汽车市场的快速扩张推动电池用镍需求总量仍在增长，但据咨询公司阿达马斯情报（Adamas Intelligence）数据，9 月每辆新售汽车的镍用量同比仅增长 1%，而锂用量增幅高达 7%。

——最后的市场归宿

电池化学体系的这一转变，导致中国加工厂从硫酸镍生产转向精炼镍 —— 这种产品可运往 “最后的市场归宿”（交易所仓库）。

截至 2023 年 8 月，伦敦金属交易所仓储系统中尚无中国品牌镍产品；而到 2025 年 10 月底，这一数字已达 17.3 万吨，占认证库存总量的 70%。

印尼镍产品也直接运往伦敦金属交易所仓库，上月注册量达 1.13 万吨。

不仅是伦敦金属交易所，过剩供应也在涌入上海期货交易所仓库，当前 4.0782 万吨的库存水平创下 2018 年以来的新高。

不断攀升的库存将镍价压制在生产成本线附近 —— 麦格理银行测算，镍的生产成本约为 1.5 万美元 / 吨。

伦敦金属交易所三个月期镍价甚至难以守住这一水平，11 月曾跌至 1.433 万美元 / 吨，创下 4 月以来的最低纪录。

——巨额赌注

印尼政府已释放出放缓镍产业高速扩张的信号。

但该国的镍矿商和加工厂（多数仍为中资背景）似乎并未响应。麦格理银行预计，到 2030 年，印尼高压酸浸（HPAL）精炼产能或再增加 100 万吨。

除非采取更有力的限制措施，否则该银行预计，印尼的产能过剩将导致全球镍市场至少再经历五年的供过于求。

国际能源署（IEA）也持相同观点，预测镍市场要到 2030 年才会进入供应短缺状态。

到那时，伦敦金属交易所的仓库中可能已堆积如山的镍。

印尼正孤注一掷，赌需求最终将迎头赶上并消化过剩库存。但这本质上是一场关于 “镍能否继续成为电池核心原料” 的赌注。

即便假设成立（考虑到电池行业的技术变革速度，这一假设本身就存在极大不确定性），未来印尼镍产品的买家也可能以欧美企业为主，而非中国。

镍基电池在西方电动汽车市场仍占主导地位，且中国近期对磷酸铁锂技术出口的限制，意外为镍带来了利好。

但西方买家对环境影响和碳足迹的要求可能远高于中国买家 —— 这对依赖煤炭发电的印尼镍产业而言，无疑是一大难题。

印尼的镍资源民族主义战略，曾为众多矿产资源丰富的国家提供了借鉴，激励它们争取更大份额的产业链附加值。

但如今，印尼却陷入了一种全新的 “资源陷阱”：其经济命运与中国紧密相连，而中国对镍基电池的需求正日渐衰退。（本文观点仅代表作者 —— 路透社专栏作家安迪・霍姆（Andy Home）的个人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