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安晚报)
转自:新安晚报
没有风,沿途的树都静默着。被枝枝杈杈充塞的天空,像一只苍老的大手。一行人,沿小径踟蹰而行。一路无话,脚下的落叶哗哗作响。
到了!眼前出现一道土垛,高2米、长4米,上面长满荆棘野藤。这就是传说中的上格城?我有些不可置信,一旁矗立的省级文保石碑却给出了确切的答案。这仅剩一段城墙残体的上格城,已很难寻古战场遗迹。
“在县东四十里,本魏将曹仁筑”,《太湖县志》上寥寥十几个字,将时间拉回到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三国时期——公元212年,曹操南下,与东吴在江淮一带展开博弈,其部将曹仁在这里——太湖县小池古驿修筑了上格城。此地东扼太湖通往各邑的要道,南接连绵起伏的丘陵,北系广阔寂寥的沙滩,西是一望无际的平畈,背依山丘,面朝石霞河,地势险要,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唐武德年间,上格城为青城县治。据史料载,古城原有东西两门及南北碉楼。城门皆为砖拱,西门还有城楼,六柱支枋、飞檐翘角,整个城占地一平方多公里,城内郭、亭、台、庙、祠等一应俱全。
明末,兵部尚书史可法为防御农民起义军进攻,重修了上格城,并亲自题匾:乐城堡。想来,他是希望以城池的坚固和官兵的坚守,换得城中百姓的安居乐业吧。自此,老百姓改称“上格城”为“乐城堡”,一直沿用至今。
一座因战略防御而建的城必然难逃战争的宿命。城未修完,张献忠的起义军就攻城,城陷,后史可法又集重兵复夺了城。咸丰年间(1859年),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在此连营10里,与清军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战后,饱受摧残的“乐城堡”变得面目全非。本县诗人陈于谦在《上格城吊古》中写道:古戍凄凉驿路东,断烟荒草落残红。黄沙空掩征人骨,战马犹嘶野树风。旧垒几家忘帝力,山城半壁藉天工。孤城心事同流水,千载兴亡感慨中。
一百多年后,同样带着这份“千载兴亡感慨”,我走在残墙下的古道上。一千八百余年,在疼痛中踩出的清晰的小径已被无数度春风惯养的野草覆盖,把风霜侵蚀后的繁盛凋零向世人道尽。
上格城原有城隍庙,重修后更名为“上城寺”。路过寺门时,我恭敬地朝内作个揖。关于上格城有很多传说。其一是,1942年,一小股日寇想进城骚扰时,突然城墙上出现一巨人,手持大刀,怒目圆睁,日寇被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了。传说这是魏将曹仁显灵,不容许日寇侵犯他的同胞。所以抗日战争中,日军没敢在上格城附近烧杀抢掠。传说归传说,从上城寺里供奉着曹仁的牌位来看,当地百姓对曹仁是十分敬重的。
一株大樟树赫然突兀在眼前,树干粗壮如屈铁,枝桠簇簇,树冠苍浓郁绿如巨伞。风吹过,树叶摆动极为缓慢,自在安稳,不以为意又独自沉迷。
千年的岁月里,一棵树立在刀光剑影中,立在市井嘈杂中,立在求佛拜祖中。呆立于树下,感觉每寸树皮每寸树叶,都有故事都有心事。恍惚中,脑海走马灯似的浮过一幕幕历史故事,从两汉三国到唐宋明清,一幕幕风云闪过,多少个王朝更迭,而树还是那棵树。
老树是草木之神,是岁月之神。系在树上的红丝带,写满世人的心事与愿景。
以树为原料的祠塾碑记亭却没能逃过时间的洪荒,木柱基坍塌,现重建为石亭。亭中那块乾隆元年(1736年)立的青石碑依在,高3米、宽1.3米,碑文“祠塾碑记”依然清晰可辨,为736字柳体字,记载了张氏族众迁入城中防御寇乱的历史。
山坡的草丛与静静的碑亭,如此安宁。注目平畈处,万顷稻田已完成了收割,正开怀敞襟,接受冬阳的照拂。青山环水水浮空,草木物事,仿佛找到了归处,端庄入座。人生的安稳落在厚实的土地上,踏实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