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在神舟系列飞船的征程中,指挥中心一句坚定清晰的“北京明白”,让人为之心安。这声穿越天地的应答,承载着一个民族走向复兴的豪情,飞向宇宙苍穹。
当我们把目光从天空投向地面,凝视脚下这座城市时,一个问题随之而来:这声“明白”传向了宇宙,而我们自己,又是否明白北京?
其他中国城市,大都有一卷属于自己的风景:平遥的大院、苏州的园林、泰安的山岳、曲阜的孔庙、黄山山巅俯瞰逍遥的云、丽江夜色轻裹孤独的人……唯有北京,似乎很难被任何一种格律定义。我们对她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对北京最初的印象来源何处?是五四风云中青年们的呐喊?是1949年10月1日天安门上的庄严宣告?是奥运夜星空下的声浪和焰火?是黄昏中紫禁城的寂静与庄重?
是胡同深处飘来几声冰糖葫芦的吆喝,还是老槐树下,一盘未尽的棋局?是未名湖畔博雅塔的剪影,蓄满求索的岁月,还是长城垛口外,那吹拂万古的、依旧微凉的风?
千头万绪,我们不妨尝试一种更简易的读法:俯瞰北京全貌,从这条最直观的中轴线说起。
何处是“中”?
中国人对“中”字的崇尚,近乎一种文化本能。它刻在我们国名里,更刻在北京的魂魄中——这座将“居中守正”理念贯彻到极致的城市。
古都格局的中心,当然是紫禁城,然后“仕者近宫”“工商近市”,再到“不仕与耕者近门”。出了城门还有“郊”,郊以外就是“野”了。这层层展开的,是“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的世界观——一种与四方等距、囊括四海、抚绥万方的政治理想。
如果严格按照《周礼·考工记》的规制,北京应该既有南北中轴,也应有条东西中轴。梁思成先生就曾深深抱憾,以为未得圆满。
但一座活着的城市,终究不是纸上的几何图形。她要在真实的土地上生长,要屈从于地势起伏,要妥协于既成街巷,要保护历史,要迎接新生。
而北京能在这重重限制中,为我们留下这一条纵贯南北、气吞山河的中轴线,已是穿越了无数偶然的“天赐之幸”。
北京中轴线鸟瞰。 (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工作办公室供图)况且北京虽无东西中轴,却拥有一条分量同样重要的长安街。
从北京正中心景山万春亭南望,这条长街虽略偏南,但作为北京的核心干道,承载了从古代礼制到现代国家礼仪的功能,始终稳踞历史与文化的中轴。
长安街曾切开皇城与市井,也曾被异国铁蹄无情碾过。后来在这条街上,一个崭新的中国破土而出。“长治久安”的古老愿景,历经百年磨难,终于落地生根。
俯瞰今日北京,车水马龙的二环如“口”字环抱,中轴线似一笔纵贯——二者写就得“中”字,究竟是地理的巧合,还是历史写下的定数?
诚然,北京将“中”的意涵演绎得最为深彻,但若摊开中国版图,她的地理位置却并非“居中”。在古人观念里,“天下之中”是洛阳,“天地之中”在昆仑。
“中”文化固然起源于中原,但其魅力,让包括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都难以抗拒——比如北魏孝文帝就觉得平城(今大同)在北岳以北,缺乏“九州”的户籍,故而要迁都洛阳。
面对同样的问题,秦始皇的答案显然更加“霸气”:咸阳在西岳以西,但他又不想挪窝,便索性重整划定三山五岳,将天下名山如设立郡县般重新“分封”界定——最终厘定东方五座,西方七座,秦地居中。
“中”这个字为何能穿透岁月,让中国人魂牵梦萦?
最初的源头当然来自地理认知。举目四望,中原沃土被东部沧海、北方朔漠、西南雪域、南疆崇山合围。在此视野之内,先民们自然而然地确信,自己正立于天下之中。
然而,中国人的足迹与心之所向,从不被山河禁锢。我们很快就了解到更大的世界。所以“中”的概念,始于地理,但最终落实于文化。
文化意义上的“中”——那份植根于现实、执中守正、寻求和谐与秩序的智慧,早已成为这片土地上千年不易的信仰。
“中正”是中国最重要的文化品格之一。 (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北京城屹立于此,便绝非偶然。从金中都到元大都,再到明清京师,各民族一次次选择在此定鼎,皆因其正处在草原与中原的交汇点上。这里可北望草原,南抚中原,恰是实践“居中而治”政治智慧的绝佳舞台。
这个独一无二的地理枢钮,不仅成就了兼收游牧与农耕的宏大政权,更将“中”的哲学,从理念拉进历史现实。
如今,当我们再次凝视这条北京中轴线,目光超越了砖石琉璃、殿堂广场。它静默地横亘于时间中,聆听了历史更迭的钟鼓,见证了文明交融的吐纳。
这条线,一头系着历史来处,一头指向未来归途,从未发出一丝声响,却为一座城市立下了骨骼。它提醒着我们: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内心深处对“中正仁和”的向往,却始终如一。
谁的回答被历史选中?
如果说在古代,“中”字最能概括北京,那么在风云激荡的近代,历史的指针又指向了谁?
抗战年代曾有这么一则趣事:一队八路军战士借住在农民家中,每日清晨与黄昏,他们于院中井边,认真地刷牙洗漱。这在今天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卫生习惯,却引来老乡的不解与些许不悦,私下嘟囔:“莫非是嫌咱家的吃食不干净?”
这无声的龃龉,恰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在彼时的中国乡村,刷牙恰恰是最现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多少军阀的队伍里尽是背着步枪、手持鸦片枪的“双枪兵”,而同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战士却在革命中完成了扫盲。
部队扫盲。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的胜利,绝非单纯的军事胜利。它的力量不仅源自枪杆,更源于它对一个落后国家的文化重塑与现代性启蒙。而要探寻这现代性文明的源头,必须将时钟回拨,望向那个思想如火山喷发的起点——五四运动。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先后于上海与嘉兴南湖的扁舟之上召开。然而孕育思想的沃土,却在1919年的北京。
中共一大会议代表登船场景画。(图片来源:新华网)彼时的北京,城头变幻大王旗,经济凋敝,但由于大学林立,仍是中国文化思想的制高点。
五四运动的惊雷在此炸响,直接诱因是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的现实,但更深层次却是要回应一个时代叩问:古老的中国,该如何完成现代化转型,方能起死回生?
历史的进程,如同一场严苛的大考。当“如何实现现代化”成为一道关乎国运的考题,无数的主义与力量都曾提笔作答。最终,是中国共产党完成了这张考卷。
五四运动期间,爱国学生在街头演讲。 (图片来源:中国政协网)其实在五四前后,思想的万花筒在中国上空旋转。社会主义成为一盏引路的灯,但灯光之下——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工团主义……各种流派交织如雾,绝大多数青年对它们的认知不甚了然,正如瞿秋白所言,是“隔着纱窗看晓雾”。
但这代人最可贵的是他们的行动力。理想高扬,他们便躬身实践。从北京到长沙,许多进步青年组织起“工读互助团”,试图在现实中构筑一个“人人做工、人人读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世界。
这些实验如昙花,匆匆一现便凋零。却正是在这亲身的尝试与挫败中,许多人看清了空想与现实的差距。幻灭,成了觉悟的序章。也正因如此,当马克思主义以科学的、实践的光芒照进中国,那批曾经迷茫也曾经行动的年轻人,才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信仰——一场以思想为起点的运动,从此走向了改变国运的道路。
1920年,蒋梦麟、蔡元培、胡适、李大钊(左起)合影。 (图片来源:人民政协网)如今,当我们漫步在北京的五四大街,脚下已难寻觅当年游行的足迹;当我们仰望北大红楼,窗内也已不再有当年那些激昂辩论的身影。但这座城市记得那一代人的理想是如何重塑了中国的灵魂。
北京的伟大,从来不在于她是否位居地理的中心,而在于她一次又一次地站在了历史的中心。那些曾经在胡同深处讨论理想的青年,那些在图书馆里挑灯夜读的身影,他们或许不曾想到,自己在北京点燃的星星之火,终将燎原。
五四大街上的北大红楼。(图片来源:中国文化报)北京,正是这一切选择的见证者,也是这一切选择的参与者。她告诉我们一个民族如何在困顿中寻路,在迷惘中觉醒,在破碎中重生。
当昨天遇见明天
今天的北京,像一座在时间中同时向两个方向生长的城。
当你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下,看车流奔涌、不夜光亮,仿佛置身未来之都。
而当你侧身拐入与之相邻的某条胡同,时间好像瞬间失重,磨剪子的吆喝声拖着长调,槐荫下老大爷的棋局正厮杀到中盘。
中轴线向北延伸,奥林匹克塔如一支大笔勾勒天际;向南眺望,大兴机场的钢翼似凤凰展翅。而在它们之间,鼓楼墙下,大鼓声声唱尽流转的年华;银锭桥头,晚风缕缕倾听千般的心事——一边是正当时的年华,一边是从未改的旧梦。
这就是今日的北京——她既在创造着最前沿的科技,也传承着最古老的故事。历史不是她的负担,而是她的底蕴;现代不是她的面具,而是她的表情。
若细听北京的脉搏,便能感知那多民族融合的律动。涮羊肉的烟火里,飘着草原的风;点心铺的细酪中,凝着宫廷的甜。这座城把元朝的豪迈、大明的礼制、满汉的滋味,一层层叠进自己的年轮里,最终让所有过往都成为京韵京腔的一部分。
北京的故事,写在钟鼓楼斑驳的影子里,藏在五四大街沉默的砖石中。中轴线上,七百年晨昏交替;五四风雷,一世纪回声未绝。北京把所有的历史都背在身上,却走得比谁都从容。
“北京明白”,是使命必达的当下誓言;而“明白北京”,是一场需要用脚步去丈量、用生命去体验的旅程。我们,都是漫长路途中的行者,在这场古今对话中,寻找着自己的答案。
来源:道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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