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戏台上的水袖翩跹,化作银幕上的光影流转。当闽剧遇上电影,一场跨越四百年的艺术对话正悄然发生。
今夏,一部闽剧电影《双蝶扇》的出现,打破了传统戏曲与年轻观众之间的无形壁垒。作品不仅是对经典闽剧《百蝶香柴扇》的致敬,更是一次大胆的艺术创新。一部闽剧电影以其独特的唯美主义表达,让这个古老剧种迎来了年轻观众的目光。
这部根据同名闽剧改编的戏曲电影,仅剧本就反复打磨八年之久。电影讲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林梦卿与陈子霖是一对未婚恋人,婚期在即,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命案而被活生生拆散。林梦卿无奈之下嫁给乡绅吴玉山。三个人的命运从此纠缠在一起。
舞台版《双蝶扇》已斩获文华表演奖、曹禺剧本奖等国家级奖项,电影版则在保留戏曲原有韵味的基础上,展现出剧目的新魅力,力求用电影语言再现生活与表现情感,为观众传递新的观察与思考。
唯美主义的美学呈现
当短视频占据小屏,传统戏曲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双蝶扇》制作方是意识到这一点的,要让年轻观众走进剧场,必须先让他们走进电影院。
影片采用实景与虚拟制作相结合的方式,既保留戏曲的写意美学,又融入电影的叙事语言。本片导演没有简单地进行舞台录制,而是重新构思每一个镜头,让戏曲表演与电影语言完美融合。
从舞台到银幕,不是简单的介质转换,而是一次艺术再创作。电影放大了演员细腻的面部表情和微妙的肢体动作,无论是林梦卿镜中惊见吴玉山的骇然绝望,还是狱中隔栅相望时指尖颤抖的触碰,都将戏曲程式的情感浓度,通过特写转化为直击心灵的银幕语言,让观众感受到舞台上难以察觉的情感变化。
《双蝶扇》的视觉语言令人惊艳。影片参考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美学原则,营造一种既古典又现代的视觉风格;运用特效和实景虚实结合的手法,创造出一个完整的电影空间,春日村郊的明媚与狱中的阴森,冬日飘雪的清冷与渡口离别的萧瑟,都与人物的心境、命运的流转紧密呼应。每一个画面都如同活动的古画,将戏曲的虚拟性转化为电影的视觉诗意。
电影的灯光设计不再局限于舞台的均匀照明,而是根据情节和情绪需要,创造出丰富的光影效果。狱中那场戏,通过栅栏投射的阴影,象征着人物被困的命运,视觉效果强烈而富有隐喻。
传统程式的电影转换
戏曲表演有其独特的程式化语言,如何将这些程式动作自然融入电影叙事,是《双蝶扇》面临的又一挑战;影片没有完全抛弃传统程式,而是对其进行电影化的改造重构后保留;水袖、步法、身段这些闽剧表演的精髓被保留下来,并通过电影镜头的调度,赋予有别于舞台上的更贴近观众的表现力。
特写镜头的运用让电影化转换出彩;舞台上需要夸张表达的情感,在电影中通过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就能传达,反而更加真实动人。这种“收敛”的表演,让不熟悉戏曲的年轻观众更易产生共鸣。
服装和化妆也进行了精心调整,既保持了闽剧的传统特色,又符合现代审美。林梦卿的戏服在舞台上华丽夺目,在电影镜头下则更显细腻质感,面料上的刺绣图案在特写镜头中清晰可见。
《双蝶扇》的成功不仅在于形式的创新,更在于它对传统文化价值的现代诠释。影片中蕴含的仁、义、礼、智、信等传统价值观念,并没有因为形式的现代化而被削弱,反而得到了新的阐释空间。
影片的不凡之处在于它超越了简单的爱情悲剧或公案传奇。影片中,吴玉山得知林梦卿与陈子霖狱中抱头痛哭后,毅然写下休书并为情敌呈状鸣冤。这一角色行为展现了人性中的“成人之美”,一种将他人的情感置于自己之上的崇高品德。在当代个人主义盛行的社会中显得尤为珍贵,引发观众对情感与道德关系的思考。
影片对女性命运的探讨也具有现代意识,女主角林梦卿的形象极具现代意义。当她发现自己怀上吴玉山的骨肉时,一句“幡然震醒!奴厌世宁将一命殒,焉能罔顾腹中无辜婴”,标志着她精神世界的剧烈蜕变。她从个人情爱的悲恸中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更宏大、更不容推卸的责任:对新生命的敬畏,完成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一转变让现代观众能够理解和共情。
承前启后的现代桥梁
《双蝶扇》为其他传统艺术形式的现代化提供了可借鉴的路径,它证明传统与现代并非对立,而是可以对话和融合的。这部电影成为连接不同代际观众的桥梁。
年轻观众通过电影感受到闽剧的魅力,可能会进一步走进剧场;老戏迷则通过电影获得了新的观赏体验。这种双向流动,为传统戏曲注入新的生命力。
电影结束时,银幕上双蝶翩飞,既是剧中人的化身,也象征着传统与现代这两只蝴蝶,终于找到和谐共舞的方式。虽然双蝶翩飞特效有待进一步提升,虽然那一刻脑海中闪现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但是,当看到年轻人在电影院里为这段百年前的爱情故事感动落泪,还是让人无比欣慰。
随着“八闽戏曲电影工程”持续推进,将有更多福建传统戏曲走上大银幕。《双蝶扇》只是一个开始,它开辟的道路将会引领一场传统戏曲的复兴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