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工人日报)
在鄂北乡村,乌桕树俗称“油籽树”,是贫苦岁月的“摇钱树”。仲春时节,枝头缀满细碎白花,风起时纷纷扬扬,似一场小雪飘洒。花落后结出青果,裹着厚绿皮藏匿叶缝间生长。霜降一过,绿壳“啪嗒”裂开,露出雪白圆籽——这便是我们盼了大半年的油籽。
20世纪80年代初,乡下日子拮据,一分钱需掰成两半花。一入冬,满山乌桕成了孩子们的“战场”,竹篓、蛇皮袋、长竹竿是随身“武器”。我带二弟、三弟抢先冲向村后老林,那里的乌桕树干粗壮,油籽结得密实,如串串沉甸甸的葡萄。
我那时11岁,身形瘦高,爬树轻而易举。我双手抓紧树干,三两下便攀上近3米高的分枝处。二弟递来长竹竿,我挥竿猛敲,油籽“哗啦啦”倾泻而下。弟弟们蹲地捡拾,竹篓转眼堆成小山。我继续向上攀爬,越往上,枝丫越细,在风中颤动摇曳。有一回踩断枯枝,不慎摔落,膝盖手掌擦破渗血。几次被“洋辣子”蜇中,脖子胳膊肿如馒头,又痛又痒。回家后,母亲用肥皂水轻拭伤口,嘴上叨念着,眼底盈满疼惜。
油籽攒够挑到镇上卖给收购站,过秤时我紧盯秤杆,巴望秤星多移半分。换来的钱,先给弟弟们买铅笔文具盒,我添些练习本,余钱交给母亲买盐打煤油。有一回父亲用零钱买回一斤猪肉,全家尝到荤腥。寒冬午后,我们用几分钱换到一颗水果糖,兄弟仨轮流舔舐,笑得咧开嘴,手冻得通红却不觉冷。
前几日跟堂哥通话,他说清凉寨、锦里沟早已焕然一新。当年我们攀爬的油籽树,如今化身风景树。初冬时,乌桕叶红似烈焰,枫叶艳若云霞,银杏叶飘落一地金黄,城里游客举起手机狂拍,称此为“鄂北小九寨”。
我忆起去年初冬返乡,特意踱步到村后老林。当年攀过的老乌桕仍在,树干更粗壮,纹路更深邃。阳光穿透红黄树叶倾泻而下,在地面铺展成五彩斑斓的画卷。清凉寨门口,穿土家族服饰的姑娘们摆姿拍照,孩童追逐落叶奔跑,笑声与我们当年一般清脆。山脚农家乐飘来板栗烧鸡的浓香,老板娘说,这季节游客全奔乌桕红叶,周末饭桌得提早预订。
我倏然领悟,那些攀树摘油籽的年月,掌心的油籽,母亲的絮叨,弟弟们的欢笑,早与乌桕年轮交织,凝成时光深处最暖的底色。如今老家乌桕树上的油籽无需再摘来换钱,却以红叶金果,滋养着乡亲们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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