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辉
乡村的夏天不能少了蝉鸣,而故乡的蝉鸣,给我的童年带来无穷的乐趣。
故乡的蝉有两种:一种有成年人大拇指大小,通体黑色,尾尖黄褐色,披一双透明蝉翼,叫声高亢热烈,容易捕捉;一种名叫秋铃,仅有一节小拇指大小,灰褐色,叫声像儿童吹奏的柳笛一样婉转悠扬,很少见,机警,很难捕捉。
蝉是情歌王子,歌声让炽热的夏天变得多姿多彩。雄蝉通过鸣叫求偶,腹部有一对发声器,用手指按压发声器阻止开合,就不能发声;若用手指卡压它的腰部,会发出很委屈的嘶哑声。雌蝉无发声器,不会鸣叫。童年时,我常常从马尾上拔一根鬃毛做成活套,绑在长棍端头,于绿荫深处觅鸣蝉。听到蝉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地伸出棍子去套蝉。蝉觉察到有人靠近,会警觉地停止鸣叫,常常在绳套靠近的刹那间振翅而逃。
有人喜欢把捕捉到的蝉放进油锅里爆炒解馋,不过蝉肉少,味道差,最美味的还是它的幼虫蝉爬。若白天下过大雨,蝉爬的洞口会被雨水冲开,正是摸蝉爬的好时光。雨歇后,我就硬着头皮去村东头老院子后面的树林里摸蝉爬。那里埋葬着包括曾祖父以上四代人,随着村子不断扩展,树林被民居包围,人迹罕至,蓊蓊郁郁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格外阴森。不过这里蝉爬多,收获颇丰。蝉爬的洞穴深约三寸,直径有成年人大拇指粗细,洞头覆盖薄薄一层泥土,留一个如小拇指粗细洞口。把小拇指伸入洞口轻轻一扣,就会门洞大开,蝉爬惊恐地往洞穴深处逃,我把一根自行车辐条折弯伸进洞里把它钩出。
若白天不下雨,蝉爬往往黄昏时分才开始掘开洞口泥土,爬到附近草茎上、树枝上蜕皮。这时,人们纷纷提着水桶,打着手电摸蝉爬。把摸来的蝉爬淘洗干净,放在油锅里爆炒,再撒上盐,绝对是童年最难忘的美味佳肴。有时,摸完蝉爬已是深夜,我就把蝉爬放在桌子上,扣上盆子防止它们逃跑,第二天早早起床,迫不及待地去查看。这时,有些蝉爬已开始蜕皮,只见它们背部耸起,裂出一条缝隙。随着缝隙越变越大,露出浅绿色的蝉体。头先出来,接着是吸管和前腿,最后是后腿与折着的翅膀。刚出生的蝉通体浅绿色,很柔弱,过一会儿,随着身体逐渐硬朗,振动几下翅膀,就会欢快地飞走了。蝉蜕下的皮名蝉衣,味甘、性凉,是一味中药。有一年夏天,我从树上摘下五百多个蝉衣,去村里诊所换来一大包润喉片,甜了一个夏天。
不过立秋后,那蝉鸣便一日瘦过一日。直到初冬清晨,上学路上还会看到光秃秃的树枝上趴着披一身寒霜的蝉,发觉有人靠近,就悲鸣一声,振翅飞走。有时,刚飞到半空,又重重地摔落地上。
因此,我常常感慨:蝉数年置身地下只为换来一季高歌,比起蝉,我们遇到的坎算什么?如今,早已步入中年的我在异乡城市的钢筋森林里疲惫不堪时,恍惚间总听见故乡的蝉鸣穿透岁月的裂缝而来——那地下蛰伏的耐心,那枝头燃烧的高歌,都在提醒我:生命当如夏蝉,把每天都活得热烈又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