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后背,是我童年最安稳的依靠,藏着说不尽的暖意。
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总和朦胧的月色分不开。那些夏夜,星星像撒落的碎银缀满天空,晚风裹着茉莉花香,漫过竹篱笆。父亲一蹲下身,我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手脚并用,像个顽皮的小猴子,等他站起来,那小小的晃动也让人心安。月光照着他的后背,像一块被溪水打磨了多年的青石,泛着温润的光。听着父亲哼的童谣,我搂着他汗津津的脖子,用脚丫轻轻踢着他的后腰,仿佛这片厚实的天地,永远不会倾斜。
山里的路弯弯曲曲,像一条褪了色的旧带子,那年深秋的清晨,草尖上都压着沉甸甸的露珠。父亲背着我,在荆棘丛里穿行,细雨丝儿飘下来时,他想都没想,就把外套扯下来裹紧我,自己却挺直了背,像座沉默的山,任由风雨吹打。我趴在他背上,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雨水顺着他的脊梁往下淌,湿透的衬衫紧贴着他瘦削的背,可那后背,始终稳稳地托着摇摇晃晃的我。
后来,父亲的后背渐渐弯了,像麦田里站着的稻草人。金黄的麦浪在黄昏里起伏,他指着那些沉甸甸弯下腰的麦穗对我说:“你看,弯腰不是认输,是在攒劲儿往上长呢。”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微微驼起的背在霞光里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像一尊被岁月慢慢打磨出来的老物件。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那些年为我遮风挡雨的后背,早已无声地弯成了守护我的样子。
时光走得太快,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在病房里给父亲掖被角,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后背凸起的骨头,像摸到了干涸河床中裸露的石头。那曾经宽阔如田野的脊背,如今蜷缩着,像一株倔强又苍老的老松树,每一条深深的褶皱里,都刻满了无声的疼爱。他努力笑着安慰我,却不知道那些故作轻松的话,比窗外的寒风更扎我的心。
如今,在这城市的霓虹灯影下,每当疲惫涌上来,记忆深处总会浮现出父亲那温暖的背,那是我生命最初的摇篮,是替我遮过风挡过雨的屋檐。我多想拿起画笔,一笔一笔,细细描摹那背上深刻的纹路,把他半生的守护和牵挂,永远留在微黄的纸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