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菲菲
《戏台》借一出《霸王别姬》的“戏中戏”闹剧,承载乱世艺人对艺术本真的坚守。从创作层面来看,该片基本遵循了陈佩斯在综艺节目《圆桌派》中提出的喜剧主张:“要在情节里生花”的叙事凝练、“技术升番”的表演密度与“姿态低于观众”的市井视角。然而在人物逻辑、空间表现与叙事视角的细节处理上,创作理念与呈现效果之间形成了裂隙,虽然瑕不掩瑜,但也为这部“十年磨一剑”的作品留下了提升空间。
首先,在主要人物的塑造方面,为服务“改演《霸王别姬》”的核心线索,创作者有意突出人物在叙事中的功能性与符号性,简化了多组人物关系。每当一组关系推动情节转折后,其叙事使命便也仓促结束,关系本身无任何发展,从而导致人物动机模糊,行为逻辑失常。以洪大帅与六姨太思玥为例,洪大帅为讨思玥欢心而包场看戏,二人“英雄悦美”的关系仅用于促成洪大帅走进戏院,触发改戏风波。此后这组人物关系再无涉及,甚至这对角色在坐马车路过戏院后就鲜少同框,直至最后一场戏,两人再次交集也全然与对方无关。洪大帅与大嗓儿这组人物关系更是如此。洪大帅任由大嗓儿呵斥,两人嬉笑怒骂的草根情谊,促使洪大帅指名要听大嗓儿唱楚霸王,将主线故事推向荒诞,但此关系旋即中断,两人再无同场对手戏。大嗓儿至终不明白自己登台的真相,同时洪大帅对老乡的关注与赏识转换为对“楚霸王”命运的愤懑,甚至在发飙时对扮演楚霸王的老乡的缺席毫无觉察。这些人物关系一次次地被省略,人物的动机根基不断瓦解,也就面临了失真的风险。
其次,影片的物理空间存在割裂,使得复线故事与主线冲突的张力未能形成有效共振。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为戏院内部,戏院分为两层,核心空间集中于一层,即台前(包括戏台、观众席)与台后(包括道具室、金啸天的休息室、化妆室)。其中,表演密度最强的是台前与台后道具室,这也是人员流动最为频繁的两个空间,前有徐处长两次派人搜查,后有洪大帅好奇随处游览。然而,作为聚集最多隐患的金啸天的休息室,却成为一个“隐形空间”,隔绝于搜查、游览之外,独立于主线,开辟出一条隐蔽的复线故事。实际上该“隐形空间”并不神秘,休息室与道具室只是一墙之隔,但故事却互不打扰,这样的物理空间的割裂,让叙事完全失真。
最后,影片严肃内核与喜剧形式的融合存在视角断层。与“活命”还是“守艺”的严肃内核对位的,是侯班主和吴经理在“启用大嗓儿(假霸王)还是金啸天(真霸王)登台”之间的两难抉择。但假霸王和真霸王并非静态选项,两人自身具有一定主动性,且都对侯班主和吴经理的困境几乎一无所知,也未直接承受洪大帅的威胁。从假霸王视角来看,登台唱戏不过是给资深票友的福利,纯属“过把瘾”;从真霸王视角来看,他错过了戏院里的危急时刻,于他而言,“活命”的压迫根本不存在。如此,角色视角间的断层,让严肃命题与荒诞情节各行其道,最终内核与形式的张力也未能完全落地。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但悲剧的根基必须是真实的人性与逻辑。此刻的《戏台》,更像是一部尚未完成的转型探索之作。我们为陈佩斯对喜剧艺术的赤诚坚守动容,也因而更加期待这位老艺术家能秉持喜剧精神的高度,找到更真切、更完善的细节表达,继续为观众创作出直击人心的优秀作品。
(作者为南京艺术学院戏剧与影视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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