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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置声明：本文不针对近期热议的个案，而是对近年来一些社会现象的观察与分析。本人也无意对两种思路做道德评价，单纯是把我看到想到的写出来。

近年来，发生在网络世界与现实社会的诸多涉性骚扰维权案件中，一些当事人内在的真实诉求与另一些人依据常理所猜测的动机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

在很多男性看来，一个人是否受到性骚扰或性侵，是法律层面的问题，维权要按无罪推定，讲证据、讲道理，否则就是恶毒的诬告。

但在另一些人看来，涉及性的侵害往往取证困难，女性疑似遭受侵害时，应该按照有罪推定才合理。同时，因为性侵害实际被惩处的比例很低，所以抓到一个人疑似现行犯时，应该尽全力去发声，去反击，给施害者造成最大的伤害，这样才能震慑整个社会中潜在的性侵害。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新仇旧恨叠加、波及全社会的革命斗争，当事人们要的是替天行道，而不是局限于个人与个案的维权行动。

搞清楚这里的区别，有很多做法就解释得通了：

第一，替天行道讲的是方向、立场和大局，个案的事实对错并不重要

因为社会上普遍存在偷拍、性骚扰、性侵害，防不胜防，而且通常发生在私密场所取证困难，这是影响到每一位女性的“大局”，是需要重点反对和持续斗争的对象，是一切事情的重中之重。

在这样的框架设定下，追究个案的目标是推动大局改变，而大局本身的是非对错是足够清晰有力的，是不容辩驳的，所以，个案的证据是否完善准确就没那么重要，因为“被冤枉的男性肯定没有被侵害的女性多”。

（再次提请注意，本人无意评论上述观点的对错）

在革命斗争的思维中，有时甚至需要刻意编造和夸大敌方的罪行，还有时需要把事情扩大化，将与个案无关的内容牵扯进来，都是为了达成斗争的目标，而不是追求个案的正义与真相。

（再次提醒注意，以上说的是现实存在的一些情况，不代表所有个案，更不针对特定个案）

如果一个事情被当事人定性为替天行道的革命斗争，那么其他任何人试图去分辨个案的真相与对错，意义就非常有限了。

第二，个人维权的重点在于自己的诉求达成，替天行道的重点在于消灭敌人

在常规的侵权-维权事件中，认为自己被侵害的一方通常的诉求包括赔礼道歉、赔偿损失，以及施害的一方接受法律的惩处。很多时候，被侵害的一方会愿意接受更多的赔偿来换取侵害的一方减轻处罚、免除处罚。

但在替天行道的行动中，上述民事侵权的赔偿模式是走不通的，是远远不够的。替天行道者会希望其认定的侵害者付出比法律规定和法院裁定更多、更重的代价，包括名誉、财产、职业生涯、自由，甚至生命的代价。侵害者身败名裂、社会性死亡以致家破人亡，才能最大程度满足替天行道者的愿望。

有些时候，恶劣的侵害者的确应该付出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代价，也有些时候，无意的侵权、被误认的侵权，也会因此付出与行为不相称的代价。

第三，替天行道一定会有牺牲，会有代价，有时是敌人，有时是无辜者，有时是自己

替天行道者的做法经常会令对方当事人和公众难以理解，认为其主张超出了必要的限度，会误伤无辜，还容易被反噬，是不划算、不理智的。但这恰恰是替天行道者认为必要的代价，为了确保敌人付出沉重代价，牺牲一些无辜也在所不惜，必要时，牺牲自己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而且，认为自己代表正义的一方在承受压力、付出代价时，会进一步强化替天行道的信念，甚至进一步转化为事件升级的驱动力。

个案维权才会计较得失，替天行道者怕的不是牺牲，而是白白牺牲。

第四，要不要替天行道，有时不是当事人自己说了算的

在一些个案中，被侵害的当事人本身并没有替天行道的信念，或者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在社交媒体时代，争议事件进入舆论中心后往往在几分钟之内就会超出当事人的掌控，涉及性侵害与性别议题的事件尤其明显。

男女网友们带着多年累积的经验与成见，在每一条热搜下表达激烈的观点，呼吁甚至裹挟着当事人去升级行动，去扩大互相伤害的范围，去替天行道。

这些由围观网友、自媒体和媒体发表的言论，做出的行动，同样会被拼入整个事件的版图，成为升级战争的炮火。

第五，替天行道者是侠还是寇，取决于立场，也取决于时代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侵害，有没有必要越过个人维权的限度去替天行道？这个问题关系到对替天行道者的道德定性，是侠还是寇。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当然是看立场，但这个立场并不是单纯以天生的性别来区分的。有些男性会站在支持替天行道的立场，也有些女性也会站在反对替天行道的立场。他（她）们并不是背叛了自己的性别，而是基于对世界的观察，过往的经验和自身的价值观，对现状的严峻与危急程度有不同的判断。

然后，对替天行道者是侠是寇的定性，最根本的还是看时代进程。现实往往是需要等一个历史阶段完全过去了，全社会作为整体才能做出相对一致的判断。在历史的进程之中，人们难免会有争议，并且会争议很长时间。

很多人误以为中国社会已经是一个全面现代化的社会，以为“以人为本”的现代文明准则成为了社会的共识，实际上远远不是。

第六，当下的症结在于，双方都已抱团进入替天行道模式

这些年，涉及性别的争议话题层出不穷，五花八门。最开始，持有替天行道想法的更多是处于相对弱势地位的女性，但这两年，尤其是以“胖猫事件”为节点，有越来越多的男性加入到为争取男性权益替天行道的阵营。

原本“一方革命，一方防守”的时候，已经是遍地烽烟了，现在进入“双向革命，魔法对轰”的阶段，替天行道的发生密度和烈度都已不可同日而语。

遗憾的是，绝大部分人都主动或被动地遗忘了一个事实：

造成现状的，不只是男性这一方与女性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