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唐山劳动日报）

左图：于水情的女儿穿着解放军当年赠送的小军装，这套小军装已经成了她家的“传家宝”；右图：为报答解放军的恩情，于水情投身军营。

本报记者 王雪漫

“我叫于水情，这名字是地震那年解放军给起的，就为了记着咱军民那比亲人还亲的鱼水情。”7月的唐山，蝉鸣里藏着夏热，于水情轻抚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绿色小军装，娓娓讲述着她的故事。

雨夜里的新生

1976年7月28日凌晨，一阵蓝光闪过，开平区新工村的工房塌了大半。怀着身孕的于凤荣和一家人挤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四根木棍支着块破帆布，风一吹就晃悠，雨一落就往下淌水。

“生产那天雨下得邪乎，棚顶的帆布根本挡不住。”49年过去了，于凤荣摸了摸鬓角的白头发，声音还带着颤，“我躺在铺着草的地上，泥水顺着脖子往领子里钻，心里急得像火烧——这可咋生娃？”

正犯愁时，棚子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是沈阳军区某部的解放军战士，他们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裤腿还在滴水。“嫂子别怕！”几位年轻战士没多说，“唰”地脱下身上的雨衣，层层叠叠盖在棚顶；又扭头冲进雨里，硬是从几里外扛回一卷油毡，手脚麻利地钉牢。8月4日零时，在战士们温暖的守候里，一名女婴“哇”地哭着降生了。

可那时的唐山，喝口热水都金贵。第二天一早，两位战士端着搪瓷缸子跑进来，缸子里是冒着热气的大米粥，卧着俩白胖的鸡蛋。“嫂子，趁热吃！”于凤荣一口粥含在嘴里，眼泪“啪嗒”掉进去——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饭。

接下来的一个月，部队的人天天来。今天送半包奶粉，明天放两把挂面，有时是一小瓶香油。孩子该起名时，于凤荣请战士们帮忙。有人说叫“爱军”，有人说叫“拥军”，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晓东连长忽然说：“孩子爸妈都姓于，叫于水情咋样？军民鱼水情，这情分得多金贵！”

一家人愣了愣，随即都红了眼：“就叫于水情！”

针脚里的约定

于水情满月那天，战士们抱来个布包。打开一看，是身肉红色的宝宝服：帽子上“红心向党”四个字绣得周正，上衣两襟分绣着“幸福不忘毛主席”“长大接好革命班”，裤兜上歪歪扭扭绣着“于水情”——后来才知道，这是战士们夜里就着煤油灯一针一线缝的。

那年9月，部队要撤离了。陈晓东连长又来了，手里捧着套绿色的小军装，还有个巴掌大的军用水壶。“这军装是我们用旧军衣改的。”陈连长搓着手，“等小水情长大了，让她知道，解放军永远是家人。”

这身小军装，成了于水情的最爱。过年、“八一”，她才舍得套上，站在镜子前转圈圈。可惜当年没条件拍照，后来于水情特意让女儿穿上这身衣服，扎着小辫敬了个礼——照片里，女儿帽子上的红星，和当年解放军军装上的那一颗，亮得一模一样。

“这两套衣服，我妈用红布包了三层，搬家搬了几次，从没离过身。”于水情打开一个木匣子，褪色的宝宝服上，针脚还清晰可见。“她总说，这不是衣服，是命。”

血脉里的拥军情

“记者同志，你来巧了！”于水情笑着往客厅让，沙发上坐着她母亲于凤荣，正翻着一沓照片。“我妈正说呢，让外孙女找个兵哥哥——咱家常驻个‘解放军’，才叫圆满。”

于水情的拥军情，是打娘胎里带的。小时候听母亲讲抗震救灾的故事，她总抱着那身小军装睡觉，梦里都是军号声。1992年冬天，读高中的于水情，终于如愿应征入伍，当了一名通信兵。“在部队那四年，我总想起陈连长的话，‘鱼水情得传下去’。”她在部队入了党，多次受到表彰。退役后，于水情成为市交通局综合执法队的一名工作人员，身上的服装变了，可骨子里军人的作风没变。

如今，于水情25岁的女儿成为这个家里的第三代“拥军人”。“小时候，女儿不爱穿裙子，就爱穿我那身改小的绿军服。”于水情翻出女儿的视频，画面里女孩一身戎装正在舞台上跳舞。台下掌声雷动，女孩敬的军礼，和当年照片里的小水情，分毫不差。

站在窗前，于水情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唐山。49年了，当年的废墟长出了高楼，断壁处开满了花。“你看这城，多像个长大了的孩子。”她指着远处的公园，那里的石碑上刻着“军民鱼水情”五个大字。“当年解放军救了我们，现在轮到我们守护着这份情。”

于水情的故事，是唐山的一个注脚。49年来，这座从废墟里站起来的城市，把“拥军”二字刻进了街路巷陌：军嫂志愿服务队走街串巷，老兵宣讲团进学校讲往事，“八一”前夕，菜市场的摊主总会多给军人塞把青菜……连续九次获评“全国双拥模范城”的奖牌，挂在城市的胸前，亮得像当年战士们眼里的光。

这鱼水情，早成了流淌的河，奔涌向前，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