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福

盛夏，每天清晨到楼顶侍弄花草是我的必修课。我一般早上六点半起床上楼，有时候起早了五点半就上楼看花。我在不同的时间段，在同一位置，同一角度拍摄同一株牵牛花。我发现它开花的时间并不同，早上五点多，它还睡眼蒙眬，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样子。到了近七点，紫色的牵牛花一下子就盛开了，仿佛无形中接受了起床号令。

花儿也有生物钟，时间是它的老师。这微妙的变化里藏着时间的律令和节气的密码。同一枝花，在不同的时间会有不同的颜色、容颜和表情。时间就像个魔术师，掌控着天地律令和钥匙，打开通往人间美好的细腻秘境。每天早上和这些花草坐一会儿，与其说是彼此的陪伴，不如说是我对美的朝觐。因为有了这些藤蔓花朵颜色面孔的加持，我的内心丰盈了很多。每年我都会跟踪、观察、记录这些我亲手种下的花草，体验它们的幽微变化带给我的欢乐与甘苦，也会及时随性写下一些文字，它们是一堂丰富深邃的自然课。

雨后清晨，到楼顶看花，端详雨滴悬挂在番茄、土豆、牵牛花上，肃穆、恬静、高贵，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今年蓝色的大牵牛花开得早，比去年早了一个月。荷花又爆了一个花苞。摘番茄一只生吃，有童年的味道。黄荆树花落一地。种在花盆里的定西土豆也开了。不由得想起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在那首经典的诗歌《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中写的：“幸福的人，是他从微小的事物中，汲取到快乐，每一天都不拒绝自然的馈赠！”

这些花草果蔬静默地生长，却给我无言的教诲，一个人，在生活中如何保持内心悠然的秩序？花盆里有限的泥土承载生长的无限欢喜，花木拔节，遵从时间的谕旨；花木绽放，遵从内心的律令，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构成了我内心世界的莫大乾坤，在它们面前，我保留自己的无知和局限。

我除草施肥徒手捉虫，倾注了一个父亲养育女儿般全部的爱。每一朵花都长成时间的奖状，每一根藤蔓，都是岁月最生动的舞蹈，花有筋骨，人有傲骨，此生只向花低头，方寸天地自风流。我们要珍惜这天意天真天物，让自己在自然光阴的滋养下，一寸一寸丰盈起来。

花朵是时间的闹钟，它们遵循时间的律令，循规蹈矩，守着节气的秩序，一点一点蜕变，随风而逝，实现生命中的圆满。这是小小的事情，也是大大的事情，我不由得想起作家刘亮程在一次采访时说过的那段话：大院子里的事，可以很小很小，不过是一棵草的事，一朵云的事。但大院子里的事，也可以很大很大，是对自然的尊重，对童年的留恋，也是对返璞归真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