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双
我第一次在北京听到蝉鸣,是1977年6月初,在毛主席纪念堂建筑工地西侧的竹笆围挡前。
那年初夏,河南长垣突降暴雨冰雹,芦岗乡官路张村的复员军人张连友为营救在黄河滩上割草的村民,献出了年轻的生命。随后,河南省委、河南省军区作出决定,授予张连友“雷锋式好民兵”称号,追认他为革命烈士。在组织宣传张连友的英勇事迹时,作为报道小组的一员,我赶赴张连友生前服役部队的所在地大连新金采访,辗转路过北京,暂居紫竹院附近的一个招待所。在招待所安顿好,我直奔毛主席纪念堂的建筑工地,透过竹笆围挡的缝隙往里瞧,突然,听到一阵响亮的蝉鸣。
这种短促的、间歇式的蝉鸣,在初夏的长垣很难听到(长垣只有拉着长声叫唤的知了,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停歇),通常要进入伏天,才能听到这样的蝉鸣,长垣人将这种叫声的知了称为“伏了”——伏天才会有的知了。伏了的个头较小,拉着长声叫唤的知了个头稍大,二者的调门有差异,极易辨别。
这阵响亮的蝉鸣,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谁承想几个月之后的冬天,当我拿到恢复高考制度后第一年的语文试卷时,作文题目竟然是“我的心飞向毛主席纪念堂”。
蝉鸣从何时开始?据白居易的《六月三日夜闻蝉》:“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六月初三,当在小暑前后,他听到的蝉鸣似乎迟了些。北京的蝉鸣从何时开始?恐怕谁都说不清。虽然夏至有“三候”,其中“一候”是“蝉始鸣”,就我个人的观察,这个说法也未必准确。
我留意过北京的蝉鸣。2023年,我听到的最早的蝉鸣,是7月5日11时03分,在青年湖南岸的一株垂柳下,夏至已经过去整整十四天。至于声音,与1977年初夏我在毛主席纪念堂西侧听到的,迥然不同。
2024年,立夏刚过,我就在青年湖公园、柳荫公园、景山公园、北海公园、圆明园遗址公园、元大都城垣遗址公园等树多的地方转悠,想听听新年的第一声蝉鸣是何时发出的。小满过去了,芒种也过去了,就是没听到蝉鸣。6月6日,芒种第二天,我又去菖蒲河公园碰运气。10时24分,菖蒲河北岸一棵高大柳树的密叶间响起蝉鸣,与1977年初夏我在毛主席纪念堂西侧听到的蝉鸣一模一样。尽管“蝉声依旧”,当年的翩翩少年却已华发飞雪,唯一不变的,是那颗天真烂漫的童心。
今年,我还是从立夏开始,在二环、三环、四环内树多的地方转悠着“听蝉”,最北至延庆的永宁古城,最南至房山的琉璃河遗址。6月29日12时50分,在杏石口路与巨山路交叉口东南角高大的银杏树上,我听到了新年的第一声蝉鸣,嘹亮而美妙。
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对蝉有过深入、细致的观察与研究,他说蝉的幼虫在泥土里生活四年不见天日,拱出泥土、见到光明后,欢乐的鸣唱仅持续一个月。正因生命短暂,蝉鸣可以说是争分夺秒,有时甚至是日夜不停歇。我有过几次“听蝉”的记录:
2023年7月24日,中伏第四天,深夜1时06分,我在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院内看完电影《长安三万里》,徒步回家,行至中国农业科学院一棵高大的柳树下,忽然听到一声蝉鸣。“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美好的夏夜里,这声鸣唱仿佛天籁,悦耳动听。
2023年7月31日,临近立秋,17时58分,窗外的小叶杨树上,伴着风声雨声雷声,响起蝉鸣。蝉鸣一阵比一阵急促,一阵比一阵声嘶力竭,难道是担心暴风雨会把它吹打落地吗?
2024年7月27日,中伏第三天,圆明园遗址公园的杨树林里蝉鸣聒噪,直到晚上十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2024年8月7日,立秋,清晨5时30分,知了就早早地“上班”了,它们是不是觉察到秋天的来临,时间变得越发宝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