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劳动午报

那年，我刚从师范毕业，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办公室里有位女孩，眼睛明亮而干净，不知不觉中，我便喜欢上了她。在她的鼓励下，我们一起参加函授考试，结果都考上了。

从那以后，每个周日我俩都要到城里上课。对我而言，这是一周中最期待的时光，我虽然还没对她表白，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也正因想在她面前保持良好形象，我在等公交时，常去车站旁的修鞋摊擦鞋。修鞋的那位老人五十多岁，身形微胖，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他只有一条腿，左腿裤管自膝盖以下是空的，可右脚那只尖头皮鞋，却擦得锃亮，行人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后来，每周学习前，我都习惯找老人擦鞋，闲聊中渐渐知道了他的经历。他年轻时当过兵，复员后在集体企业工作，四十多岁遭遇车祸，失去左腿，无奈在家门口摆起修鞋摊。因摊位靠近车站，人流量大，近两年他又增加了擦鞋业务，生意倒也红火……老人为人健谈、随和，不少等车的人都爱和他聊天，顺便打理下鞋子。

随着时间推移，我和女孩确定了恋爱关系。我愈发注重自己的仪表，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次都在老人摊前将皮鞋擦得锃亮，整个人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雄心壮志。

然而，青春年少时，难免有些轻狂。那时，我一心想跳槽到政府部门，折腾了一年，却以失败告终。希望落空后，我心灰意冷，工作上没了热情，还和一帮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喝酒、打麻将，逐渐冷落了女友。女友多次好言相劝，我却一意孤行。最终，她无奈提出分手。

又一个周日，我独自去学习，前一晚熬夜，加上失恋的打击，整个人无精打采。谁知祸不单行，下车后我一摸口袋，钱包又不见了，连返程的公交车钱都没了。无奈之下，我想到了修鞋老人。

刚坐下，老人便投来讶异的目光，关切地问：“小伙子，好久没见你，是不是碰上啥事了？”望着老人和蔼的面容，我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平复情绪后，我将心中的烦恼一股脑儿倾诉出来。老人停下手中活计，静静听我诉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长叹一声，埋下头。

老人沉默片刻，突然指着我的鞋，说：“你看，这鞋好久没擦了吧，都落了厚厚一层灰。”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吗？两只皮鞋满是污垢，黯淡无光，像极了当时的自己。

“来，我给你擦擦。”老人轻声说。我下意识地伸出脚，看着老人熟练地去尘、上油、擦拭、打光，动作轻柔且连贯。清晨的霞光打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很快，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我脚下。“小伙子，人有时候就像这鞋子，只有经常擦拭，它才会发亮，也不易坏。”老人眯着眼，抬起右腿，“你看，我虽只有这一只鞋子，但我每天都把它擦得干干净净，这样自己的心也就被擦亮了……”我望着老人的脚，怔住了，心里也敞亮了。

时光匆匆，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女友早已成为我相濡以沫的妻子，我依旧坚守在平凡的教育岗位上。但我的心已不再浮躁，工作认真努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在不断地充实自己，业余时间用来读书、写作，还出版了自己的作品集。

如今，每天上班前，我都要仔细擦拭鞋子。对我而言，这已成为一种习惯。我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尘世中有太多的诱惑和烦恼，只有时时擦拭，才不会让心灵蒙尘，才会活出最真实、最精彩的自己。

□周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