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日报
安秋生
高居十六楼,望得见远山,辨得清幽湖,满眼风光,山水入怀。每天晨起第一事,就是把窗户打开,让初照的阳光进来,让新鲜的空气进来。若有微风,则更妙。由南而来的风,掠过青青鼓山,拂过晶晶洺湖,挟着丝丝缕缕潮湿清新的气息,迅即沁入我的心脾,将一夜沉睡的疲昏赶跑,瞬间身心通泰精神抖擞。
惠风怡人又醒人,我极想写写风。突然意识到,风是天地的呼吸,忽来忽去,时著时微,无影亦无踪,习焉而不察,可听可感而不可捕捉。怎样描述它呢?历史上最聪明的诗人,也只能借助他物来写“风”,例如唐代李峤那首:“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风”什么样?仍然模糊着。我一支拙笔,其奈风何!
能够言说的一点是,人类离不开风。通常情况下,风都是人类的朋友。一年到头不同的季节,人们都有可能想风盼风,春天的风带来温暖,让大地万物恢复生机;夏天的风送来清凉,驱走烦人的暑热;秋天的风伴着成熟,为田野描画斑斓的色彩,让付出汗水的农人得以收获。即使是冬天凛冽的寒风,也有可能携来漫天飞雪,“飞雪迎春到”!“起风了——”许多情境下都属利好消息,因为每一场风的到来,都会让身边某个角落的某些事物有所改变,会让旧有的世界增添一些新的成分。
人类很早就认识到风的价值,懂得利用风能为自己做事。且不说中国古人借助风力抽水、拉磨、碾米,也不说波斯、荷兰千百年前就有了风车。单单我国的文艺作品中,就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与风有关。
人们职业不同,境遇各异,对风的认识并不相同,即使面对自然界的同一场风,感受上也有天壤之别。若非身处其中,很难想象,在特定条件下的某场风,竟然可以颠覆某个或某批人的命运,甚至影响历史的走向。例如,我们无法想象古代航海者对风的依赖和对海上暴风的恐惧;我们也难以体会诸葛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期待一场风来帮忙克敌,那种心急如焚。我在农村生活过,曾在打谷场上亲眼目睹,农民们把碾好的小麦或谷子攒成大堆,因为风力不够而无法扬场,他们焦灼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时抬眼仰望天空,等待着,咒骂着,一心一念,专在盼望风婆婆大驾光临,可真是望眼欲穿。我做过环保工作,前些年遭遇雾霾来袭,只能暗自祈祷老天爷,“风啊,风啊,快些来吧……”期盼借助大自然的神力,把死皮赖脸的雾霾赶跑。至于那不速之客沙尘暴,它是风送来的,也只能靠风带走。我至今无法想象,风怎样把滚滚沙尘从万里之外,带到我们中原,来与我们亲密接触。
说风具有神力也好,魔力也罢,其实,天地之间风无时无刻不在吹动。风原本无爱无恨,无偏无私,它像爱好自由、激情洋溢的孩子,率性表达,随心而行,偶尔来点恶作剧。但正是这样的“恶作剧”,才使地球有了四季变化,有了生命的不同样貌。常言说水是生命之源,我总想,如果没有风,地球上许多生命也难以延续。
风属于自然界,也牵连人的心灵。我喜欢窗前浴风,也喜欢枕上听风,则更多属于精神层面,一颗心往往随风起落。人活一辈子其实都在风中,不管你是圣贤,还是凡人。风中站起,风中奔跑,迎风出生,随风逝去,是所有人的宿命。所谓时间,所谓华年,不过就是一场一场的风吹来又吹去而已。与树木一样,经历一场又一场的风雨,留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文豪苏东坡写尽了面对悲欢离合的无奈,也写尽了对世俗生活和人间真情的不舍。不舍也得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戏到终场,所有剧中人都会随着某场风,离开这个短暂拥有、且爱且恨的舞台。
变换角度,痴痴地想,人如果能够选择变作什么,我的愿望就是变作一缕风,一缕和风,一缕清风,在这个婆娑世界随意游走一番,然后融入远天,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