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网络广播电视台
广袤的中原腹地,有一座古老的城池,从两千六百多年前款款走来。那时,它叫曲梁。崇墉百雉,历尽风雨沧桑,如今依旧气定神闲,彰显出北方特有的苍凉与霸气。
这座古城雄踞于永年洼的正中央,孤城岛立。所谓:旱地显洼泽,湿地润古城。它,是一座水城。水城自有水乡风韵,云物呈祥,钟灵毓秀,和谐自然。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青青的蒲草,氤氲的水汽,弥漫着湿润细腻与柔媚的气息。
清中晚期,这里诞生了两位武学大家:杨露禅、武禹襄。因为他们,太极拳才风靡全世界,惠及整个人类;因为他们,太极拳文化才应运而生,感动五湖四海。这里,就是闻名遐迩的太极拳圣地——广府城。太极拳行云流水,如甘泉润泽心田;似一幅画卷,天工造物,意境高远,传递出中华文明的包容与大度。
古城、水城、太极(拳)城,如此相映成趣,这般水乳交融,构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别样景观。
来,让我们走近这座神奇的城池,聆听历史的回响,领略平原水乡的异样情调,沐浴太极拳的灵光细雨……
古城铸雄浑(上篇)
广府见于史书中的第一笔记载,这样写道:
(公元前594年)“六月癸卯,晋国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
如此算来,它至少有着2600多年的历史。曲梁,因为“洺水环绕,堤围其周而得名。”周朝属晋,战国时归于赵。北齐文宣帝时,将广年县并入,改曲梁为广年县。隋仁寿元年(公元601年),杨广登基,为了避皇帝的名讳,易广年为永年,取“国祚长久”之意。隋朝末年,河北起义军领袖窦建德据守永年城,并定都于此,建立大夏国,自称夏王。如今城内的隋唐建筑早已荡然无存,然而,仍然有东宫街、西宫街等街道名称,这是大夏国的遗迹。当时,永年城虽然是土城,但已经具有相当的规模,周长六里二百四十步(3336米)。明清时的府衙,曾经的永年县第二中学所在地,便是窦建德建立的皇宫——万春宫原址。万春宫背靠北城墙中段,此处为城池的制高点,称为“元山”。有学者考证,这是夏王所为,意为皇宫倚山而建。2005年春,在广府体育场挖掘出当年窦建德为迷惑敌人而建的藏兵洞。窦建德被李世民设计擒杀,部将刘黑闼继续反唐,号称汉王,两次在这里建都。因此,永年城有三次定都的辉煌历史。唐宋时期设立广平郡,唐代宗李豫、宋高宗赵构登基前都曾驻守于此,充任广平郡王。元朝设广平路,明代为广平府所在地。由此,民间便习惯简称这里为“广府城”。明朝成化年间,知府熊怀修葺护城河,知府李进浚池引水,种荷植柳。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知府陈俎增高城垣,以砖石筑之,并扩大建城规模,周长九里十三步,建城楼、角楼各四座。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知府崔大德为防水患和战事,修筑城外大堤以及瓮城。明清时期的广平府,下辖九个县。其中,永年县的治所,也设立于广府城内,从而形成“府县合璧共一城”的独特政治景观。由此可知,曲梁城、广年城、永年城、广府城,是不同时期对这一座城池的称谓。随着时代的发展,“广年城”之名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曲梁城”的名称只偶尔出现于文学作品或者某人的名号之中。比如笔者的师父吴文翰,他在文学上的授业恩师是广府知名人士仝酌泉夫子,仝老夫子晚年自号“曲梁散人”,与友人书写小件作品,都署此名。还有笔者发表的文章有时署名“曲梁”。再如,清直隶总督方观承的那篇著名诗作:“稻引千畦苇岸通,行来襟袖满荷风;曲梁城下香如海,初日楼边水近东;拟放扁舟尘影外,便安一榻露光中;帷堂患气全消处,清兴鸥鱼得暂同。”
诗中的“曲梁”当然是指广府,这里的美妙景色,让这位勘察蝗虫灾害的总督大人陶醉其间,暂时忘却了朝堂公务的烦恼。永年城、广府城的名称一直沿用到今天。不过呢,永年城的说法也在逐渐消失,现多在本地流传,外地人都是慕广府城的大名而来。停车驻足城外,一座虎踞龙盘的古城展现在眼前,心灵震撼的冲击无以言表。历史与此刻似乎变成永恒,又回到了刀耕火种的简单与纯朴,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广府日出
广府城始建于什么年代,已经无法查考。《广平府志》中这样记载道:“广郡故城创自李唐以前,元时始扩而大之,明自成化后迭加增修,规模益具。”
原城为夯土墙体,周长六里二百四十步。步,旧时的长度单位,一步等于五尺。六里归于建制。旧时,县可建城,长六里许;县以上,比如郡、府等,城墙长九里有余;皇城,也只有皇城才能超过十里。建制就是等级,万无僭越之理。
相传,当年筑土为城时,为了加固墙体,便用糯米汤拌三合土,再加入一定比例的鸡蛋清。当代人对此产生怀疑,那个年代,建偌大一座城池,不亚于今天的葛洲坝工程,那得需要多少糯米熬汤、鸡蛋清做配料。师父吴文翰原籍邢台,明清时的顺德府。顺德府城墙也是用糯米汤拌三合土而建。新中国成立后拆毁城墙时,吴师曾见过留有糯米的遗物。不过,笔者在这里要说的,是不是糯米熬汤、蛋清作配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至今仍然坚如磐石的土墙体,令人惊叹,使人肃然起敬。难道不是吗?现代化的钢混结构在它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这,就是历史,可以目睹、可以触摸的历史。
还有更神奇的传说。相传,初建此城时,城四角藏匿着四头神异的卧牛,所以广府城又叫“卧牛城”。每逢洪水来袭,四头卧牛便会齐心协力负城而起。水涨一指,城高一寸;水涨十尺,城起一丈。洪水再大,也休想淹过城墙。话说那一年发大水,千年一遇。水势越来越猛,负城的神牛精疲力竭,快支撑不住了,情势万分危急。此时,惹恼了关帝圣君,关老爷显灵了。他骑上赤兔千里马,手提青龙偃月刀,奔上城头,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但见,城东北方向波浪滔天,一个巨大的鳖精率领着虾兵蟹将正在兴风作浪,引着洪水玩儿命地扑向广府城,真的是一片汪洋似大海呀!关老爷勒住坐骑,扬手点指老鳖精,高声断喝:
“呔!好你个眼花耳聋的老乌龟。玉帝命你水淹‘湖广四川’,你却来扰俺广府四关,是何道理。还不快快退去,更待何时!”
关老爷声如洪钟,老鳖精尽管耳背,这次听得是清清楚楚。暗想:吔,淹错地方了。于是,遁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洪水随之而退,广府水患解除。就在老鳖精遁形潜身之处,形成一个水塘,这就是黑龙潭。当然,黑龙潭的成因肯定不是老鳖精,但此潭的确有点儿怪异。请看清光绪《永年县志》中记载:
“黑龙潭在城东北三里,其水深黑。相传有怪兽居之,祷雨辄应。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大水决堤,有巨鳖浮出,官民祭之以为神。水落后,潭广于旧。”
明代白南金曾游黑龙潭,赋诗写道:“鸟尽千林日影疏,龙湫水阔近村墟;凭谁唤起西门豹,引凿田间十二渠。”
龙潭风雨,也就成为广府八大胜景之一。老人们常讲:黑龙潭的水是和东海龙宫相连的。当然,这没有什么科学道理,不可信。但是,此潭多生乌龟是事实。而且呢,即使遇上大旱之年,潭水枯竭,可一旦遇雨成塘,乌龟很快多得数不胜数。多少年了,人们不知其故,越传越神奇。最近几年,谜底揭开。因为,近二三十年水位不断下降,黑龙潭已经干枯好多年了。但是,靠近“潭”边的裴屯村,村民盖房深挖地基时,常会挖出隐身于潮湿地穴中的乌龟!它们依然存活着,藏身于深深的泥土之中。等待水满黑龙潭,重见天日,重获自由,再现“龙潭风雨”的胜景。传说神话当然不是历史,然而,口头文学丰富的地方,往往凸显出这个地方文化与历史的厚重。因为,传说自有传说的来由,未必全是空穴来风;神话自有神话的道理,常与现实有某种吻合。试看广府城,建于洼淀之内,地势如此低洼,而史书中又的确没有水淹广府城的记载。百姓们倍感奇妙,编出许多故事来,这就不足为怪了。其实呢,道理说起来又很简单。为什么大水淹不了广府城呢?就因为城墙高筑,远超过周围大堤以及周边所有村庄的高度。再加上本地地形属于太行山余脉,西南高,东北低。洪水来了,自然会很快地顺势流走,由天津而入海,当然漫不过城墙。正是因为如此,神牛驭城、关公退水等故事才会美妙诞生。
广府城东瓮城
广府城建成后,历朝历代均有不同程度的修缮。元代,归属于中书省广平路。侍郎王伟任郡守时,扩大为九里十三步(4522米)。明代改为砖城,西城门东南侧碑刻依稀可辨,上写:“大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知府陈俎修砌此城。”
陈知府改修砖城时,共动员了辖区九县民工,耗时十三年才得以完成。修城之始,需要大量的石磙子用来筑基,一时难以筹到,怎么办?陈知府灵机一动,计上心头。贴出告示,用大米来换取石磙子。大米,对于当时北方的老百姓而言,那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于是,各县百姓奔走相告,纷纷推着独轮车来送石磙子,换大米。不久,供大于求,已经停止收购了,还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当得知换不成大米时,这些人顺手就把石磙子丢弃到田间、路边、村头或者街口。友人周志全第一次来广府,他是一位善于观察事物的人,发现城里城外随处可见的石磙子,很是纳闷儿。听我一番解释,他才恍然大悟。是啊,这些几百年前遗弃的石头,本地人已经司空见惯了。它们或蹲在街角,或斜倚路边,或置于门前,或固定着什么物体,默默无闻,目睹了近五百年的世事沧桑巨变。且当珍惜,别等消失了才觉得弥足珍贵,老物件儿毁了就不再来。新建的“文物古迹”,再宏大、再精致,也不可能具有阅尽沧桑的、岁月磨痕的自然之美、自然之韵。能留住的,一定不要人为地糟蹋和摧毁,哪怕这些不起眼儿的石头,也是一段无言的历史记忆与见证。
大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知府崔大德为防水患和战事,又修筑城外的大堤和瓮城。一座城池五门楼,遥相呼应。四角楼对峙,八重门险关。城高壕深,易守难攻。瓮城建造的目的是拱卫城门,广府东、西瓮城之门坐北朝南,南、北之门坐西朝东。敌军如果要从正门而入,必须先攻破瓮城之门。而瓮城外的第一个城驽(即城墙向外突出的部分),距门洞恰为一箭之地,守城者由上而下射箭,正中入侵者,而攻城者由下而上射箭则处于劣势。即便攻城者进入瓮城,闸板一落,也会成为“瓮中之鳖”。如此布局,再加上广府城高,护城河水深而且宽阔,外围又是洼淀水域,的确易守难攻。因此,无论史料记载还是口头传说,均无破城之事。广府城建筑布局充满阴阳变化之理,太极拳“曲中求直”“走化制敌”“曲线制敌”的理论与之不谋而合。这,难道就是历史积淀的点化和反映吗?旱地中的洼泽,湿地里的古城,正所谓:阴阳和,太极生。历史的演进与自然的巧合,成就了中华国粹——太极拳在广府的发祥,这是广府奉献给全人类最重要的瑰宝。(未完待续)
杨志英(作者为广府太极拳协会副会长、郝为真武式太极拳学术研究会执行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