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河北日报

深情凝望与倾力着墨

——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散文榜观察

□刘江滨

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散文榜揭晓，对照上一年度，无一重复上榜者，但作者大多不陌生，皆为近年来在文坛驰骋的中坚力量。无论是散文还是报告文学，十篇（部）上榜作品从题材这一向度考察，有一种出奇的巧合，除个别作品外，多与乡村以及乡土上的亲情有关，或描摹乡间人伦亲情的种种复杂况味，或叙写乡村振兴和变化中的人与事，深情凝望，倾力着墨。

乡村和亲情，是散文写作最常见的题材，也最容易陷入同质化和程式化泥淖，或浅层次田园牧歌式的诗化，或单纯沉湎式的赞美。作者自我沉醉，读者意兴索然。所以，这样的题材易写却也冒险。令人欣慰的是，上榜作品由于作者写作上的成熟和理论上的自觉，有意识规避了这些误区，呈现出姿态各异的个性化书写。

刘厦的散文集《人间最小的动静》，系燕赵秀林丛书之一。作为河北青年作家的佼佼者，她已进入公众视野。说起刘厦，往往会想到史铁生，刘厦也承认类似境遇产生的生命认同，进而受到史铁生的深刻影响。所谓“人间最小的动静”，即弱者的声音，残疾人、老人、孩子等都是她特别关注的对象。虽然“示弱”，却并不卑微，而是用笔作扩音器发出巨大的轰鸣，以此对抗命运的不公，消解和拉平那道潜在的沟堑。

静水流深，局限造就了开阔，肉身羁绊给灵魂飞翔插上了翅膀。刘厦在《我心中那一百层高的楼》中写道：“我的写作开始于悲伤，但不能止于悲伤；命运的不公引发了我的思考，但我不能只思考自己的命运。”蚌病成珠，刘厦像史铁生一样成为思想者，她的思想不是形而上的玄思，而是基于乡村现实的种种，直抒胸臆，粗粝强悍。

刘云芳和绿窗是近年来一直活跃在文坛的实力散文家，保持着旺盛而韧性的写作状态。乡村和亲情同样是她们较多关注的内容。刘云芳的《酿蜜者》，从在病房陪护父亲进而展开故事，结构上颇像一出独幕剧，病房是舞台，故事主要由对话交谈展开完成。主角是病房中另一家的陪护者丑姨，一个追逐花开的酿蜜者。她不仅自家酿蜜，还喜欢给别人分享。酿蜜是一个生活具象，还是一种隐喻，是希望、乐观和自我拯救。生活中的苦需要用一点蜜来对冲，蜜是支撑活着的能量。刘云芳善于从世俗生活中发掘人生的意义，在琐碎凡常的叙述中，抵达一种不动声色的深刻境界。在某种意义上讲，刘云芳也是一个“酿蜜者”。

绿窗的《草木归其泽》，承袭了她一贯的枝蔓横生、跳跃繁复的写作风格。作品从腊月回老家祭祖写起，呈现了祭祀、爱情、年俗、婚礼等多面、多义的世俗家族故事，又蕴含着迁徙与故土、逃离与眷恋、生与死等深刻的人生命题。以“草木归其泽”为题乃绝妙好辞，作者在文中不经意地道出其出处——先秦时期的《伊耆氏蜡辞》：“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这让我想起绿窗的另一部作品《击壤歌》，她总是善于从远古的文化渊薮中发现与现实的对应关系，从而回溯到精神原乡与根基，给作品打上了沉实而厚重的底色。

耿凤的《蓝色火焰》和四四的《等闲秋又来》内容大体相似，都有患病的父亲，表达作为女儿刻骨铭心的生命感受，皆可归属亲情散文的范畴。亲情散文易写难工。易写，是写身边最熟悉的人和事，不用面壁虚构；难工，是艺术上难以出新。但这两篇作品曲径通幽，各有千秋。

《蓝色火焰》以陪护者的视角，写父亲在最后的生命时光里，面对病痛以及死亡那种无助、不甘与抗争。“蓝色火焰”是病中的父亲用玉米棒烧水时发出的光焰，它代表着炽热，既暗含父亲对生命的渴望，也象征着父女之间感情的温度。作品以生动的细节描述将汹涌澎湃的心灵波澜展示得淋漓尽致。

《蓝色火焰》的色调是“热”，《等闲秋又来》却是“凉”，天凉好个秋。作者以冷静客观的笔触写病中的父亲和衰老的母亲，貌似零度情感的笔法暴露了作者的写作意图，即借此探究生活与生命的真相。我们看到了父母矛盾而真实的生命情态，甚至作者写父亲出现了这样的字眼：“冷酷”“武断专横”。这种“审父”情结在亲情散文中难得一见，令人震撼。作品没有粉饰涂抹亲情间的矛盾与疏离，而是极其真实地勾勒出生活重担下的人性本相。

崔东汇是一位在散文田地耕耘多年的作家，用情也深，用力也勤。这篇《老杨树》构思巧妙，机杼自出，不同于常见的咏物抒怀之作，而将老杨树人格化，仿佛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以它的视角见证了乡村巨变，显示出作者艺术上的老练娴熟。老杨树先是分号，隔开了村庄与田野，后来又成为省略号，未来在它眼中铺展。老杨树的慈爱、包容与落寞、无奈都与村庄的变化息息相关。

同样写乡村，翟英琴的《大地芳华》和苏有郎的《最后一站》这两部（篇）报告文学表现出与散文不同的呈现方式与文体特质。源于通讯的报告文学更多具有新闻的属性，采访便成为必不可少的手段。从《大地芳华》能够看出，作者不是蜻蜓点水式的采访，而是“驻访”，与笔下人物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如此的沉浸式体验写出来的作品，自然扎实可靠，毫无“隔”感。作品写出了乡村振兴科技兴农的新时代特点，也塑造出新一代知识农民的新形象。

相较于《大地芳华》，《最后一站》的采访则更难些，因为主人公已不在人世，但作者依靠深入细致的走访与生动具体的细节捕捉，将场面、人物、故事等立体多维地还原再现，生动塑造了林果专家曲宪忠这样一位李保国式的人物形象。苏有郎深耕报告文学多年，这篇作品写得饱满丰盈、匀称结实，堪为他近年的代表作。

艾蔻的《女兵方队：五次大阅兵背后的故事》与周永战的《火种：徐光耀在华北联大》，是榜中有别于其他乡村与亲情书写的两部作品，皆含有着眼于“史”的宏大叙事。《女兵方队》因重大选题引起广泛关注，也是近年军旅文学的一大亮点。五次大阅兵是历史长河中的国家记忆，也是每一个参与女兵的珍贵个人记忆。作品通过女兵训练的艰辛与阅兵的荣耀，展示中国女兵整体的力量与风采，寓宏观于细部，寄巨澜于涓流，反映了历史的变迁与国家的发展。

《火种》作为一部传记文学，从卷帙浩繁的《徐光耀日记》中择取了主人公华北联大这一段经历，经多方采访与相关资料的钩稽爬剔，生动再现了徐光耀从新闻战士到文学创作这一人生转身的过程，作品融史料性、文学性于一体，是徐光耀研究的重要成果。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说：“艺术家是自然的各种形式的发现者。”这里包括题材的拓展、艺术边界的突破和形式的创新等。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此次散文榜作品题材方面相对单纯，不乏深度而乏广度。冀望作家们能走出舒适区，勇于“有难度的写作”，来年有更亮眼的表现。

2024年度河北文学榜散文榜

1 《人间最小的动静》 刘 厦

河北教育出版社2024年9月

2 《女兵方队：五次大阅兵背后的故事》 艾 蔻

花山文艺出版社2024年10月

3 《酿蜜者》 刘云芳

《当代人》2024年第4期

4 《火种：徐光耀在华北联大》 周永战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5月

5 《草木归其泽》 绿 窗

《民族文学》2024年第8期

6 《蓝色火焰》 耿 凤

《雨花》2024年第3期

7 《老杨树》 崔东汇

《散文》2024年第9期

8 《大地芳华》 翟英琴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2024年5月

9 《等闲秋又来》 四 四

《四川文学》2024年第10期

10 《最后一站》 苏有郎

《中国作家·纪实版》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