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上观新闻
《古史中的神话:夏商周祖先神话溯源》是一部溯源夏商周三代祖先神话的创新之作,探讨了鲧、禹、帝舜、仓颉、祝融等神话人物,阐释了一套全新的上古神话生成机制。作者结合文献、文物、古文字与域外神话传说,运用跨文化比较研究,探究了鲧禹神话与西亚神话的渊源关系、良渚文化与夏文化之间的联系、殷商时期“玄鸟”与雷神崇拜的成因等,全面揭示了三代先民的造神运动和奉神为祖的历史叙事,厘清了三代祖神神话的真实面貌,将已经历史化了的所谓夏商周人的祖先,还原为夏商周人的祖神,为古史重建和复原上古神话奠定了基础。
《古史中的神话:夏商周祖先神话溯源》,宋亦箫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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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渚文化神徽为何是大禹骑龟?
良渚文化神徽处在一个无文字的大传统社会,故无法自证其与鲧禹有什么关系,而后代的文献将鲧、禹记载为夏朝夏文化的开创者。那么,要想证明良渚文化神徽是大禹或伯鲧骑龟,至少得证明良渚文化与后来的夏文化有文化交流或承续关系。
这方面的证据,已被董楚平、陈剩勇、黄懿陆、吕琪昌等数位学者从考古实物和文献两个方面深入地讨论过,此外在良渚文化分布区还有传承至今的大禹神话、传说和仪式。我们只需要好好总结这几方面的成果就行了。
董楚平从考古实物和文献两方面分析了良渚文化对中原龙山文化、陶寺文化和二里头文化的影响。他指出,当太湖地区玉器文化基本消失的时候,在山西的陶寺文化、甘肃的齐家文化和河南的龙山文化中,实然出现了本地区前所未有的玉琮、玉钺、玉璧,以及代表太湖地区其他传统文化的物件。他认为陶寺文化中的玉(石)琮、钺,破土器,石犁,漆器,等等,源头都在良渚文化。他还指出河南龙山文化中的有段石锛、扁平穿孔石斧、凿井术等,当自太湖地区传入。齐家文化中的璧、琮、穿孔石斧(钺)等,在黄河上游找不到祖型,源头当也是良渚,并经中原传入。在二里头文化中,董楚平找出了更多的良渚文化因素,例如鼎、贯耳壶、瓦形足三足盘、玉礼器、印纹陶,还有鼎、豆、壶的礼器组合,等等。此外,董还利用十一处文献证据,证明夏王朝上层有东南方的苗蛮血统。至于良渚文化影响夏文化的路径问题,他提出江淮的薛家岗文化是中介,所以良渚文化是通过江淮地区传播到中原的。
陈剩勇以一本专著回答了良渚文化与夏文化的关系。他的基本观点是:夏族的发祥地在长江下游良渚文化分布区,夏朝崛起于东南地区,良渚文化末期(也称夏禹宇宙期)的海侵事件,导致夏人主体特别是社会上层北迁和南徙,其北迁者进入中原,创造了中原夏文化。夏禹宇宙期海侵的考古学证据,则是在诸多良渚文化遗址之上,普遍发现了海侵痕迹——淤泥、泥炭和沼铁层,有学者更是列举了被淹没于湖泊、泥沼或被淤泥、泥炭覆盖的良渚文化聚落多处。中原的鲧、禹治水传说,当是以良渚文化末期海侵事件为历史素地的神话表达。关于夏人北迁的证据,陈剩勇列举了10种,笔者认同其中的9种,分别是夏执玄钺与东南史前文化中的石钺,二里头青铜鼎与源自薛家岗文化、良渚文化的陶鼎,夏后氏之璜与良渚文化玉璜,夏后氏玄圭与东南史前文化玉石刀、圭形器,夏社与良渚文化祭坛,夏后氏堲周与良渚文化红烧土块堆置墓穴周围的葬俗,起源于夏、流行于三代的鼎、豆、壶随葬礼器组合与良渚文化中的同类器,瓦形足三足簋、鸭形壶在二里头文化和良渚文化中互见,夏代礼器尚黑与良渚文化黑陶,等等。陈著中列举的这9种夏文化因素,均可在良渚文化中找到源头,揭示了二者密切的源流关系。
笔者基本认同陈剩勇关于良渚文化与夏文化关系的观点,略有差异的仅是认识的角度和程度。例如,笔者以为,夏文化仍创始于中原嵩洛地区,不渊源于东南的良渚文化,后者只是构成夏文化特别是夏文化上层的重要文化质素。也即,良渚社会上层在海侵事件中被迫外迁,他们中的重要一支迁到嵩洛地区后,与当地的中原龙山文化、西来的齐家文化相遇,形成了全新的夏文化;并且将形成于东南的鲧、禹治水英雄传说带到中原,演变成中原的治水传说。
黄懿陆通过对《山海经》的解读,认为《山海经图》中记录了良渚先民因洪水而北迁中原的史事。特别是《山海经·西山经》中的《西次三经》,讲述了“良渚先越之民长途跋涉,历尽千山万水之后,终于到达黄河南岸,从而攻占其地在中原建都之前的故事”。这种通过对传世文献的全新解读而得出的新认识值得关注。
吕琪昌另辟蹊径,通过探索夏文化的重要礼器——封顶盉、爵、觚的起源和传播路线,得出夏王朝主体渊源于良渚文化的结论。具体来说,他发现夏文化封顶盉源于太湖地区的陶鬶,青铜爵则是环太湖地区小型陶鬶的“后裔”,青铜觚则源自良渚文化的漆觚。远古礼器的象征意义至深且大,在“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的时代,这源自良渚文化的夏文化三大礼器,只有认同使用它们的两大族群有共同的文化根基才能说得通。
以上四位学者的研究,指向一个共同的文化现象,即夏文化诸多文化因素,尤其是代表夏族上层社会精神文化的礼器、礼制,多来源于东南地区的良渚文化。由此他们推断因良渚文化末期海侵事件的发生,良渚人群的重要一支北迁到中原创造了夏文化,良渚文化与夏文化是源与流的关系。那么,作为良渚文化神徽“伯鲧御龟”或“大禹骑龟”的主要形象的鲧或禹,随着良渚人的北迁而传播到中原并成为夏人的始祖,以及鲧禹治水神话和传说形成,就顺理成章而不足为奇了。
海侵过后的太湖流域,后来形成了吴越文化。越人自称是禹后,在越文化分布区,流传着大量的大禹传说和故事,遗留下大量崇禹祭禹的遗迹遗物。传说故事有“禹禅会稽”“禹会会稽”“禹娶涂山”“禹葬会稽”“禹疏了溪”“会稽鸟耘”等,文物古迹有涂山、涂山禹庙、石船石帆、铁履铁屐、禹宗庙、大禹陵、禹庙、禹祠、禹珪璋璧佩、禹剑、岣嵝碑、大禹寺、菲饮泉、禹井、宛委山、禹穴、禹会乡等,保留至今的仪式活动则有“祭禹”。这种种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足以说明大禹与越文化、越地的密切关系。至于奉鲧、禹为祖神并镂刻其形象于玉器上的良渚人,不是因海侵事件而外迁了么?为何事隔1000余年后,在越地重又出现大禹崇拜了呢?我的理解是,虽然良渚族群的上层及大部分族群确已北迁南徙,但仍有少部分蛰居于高处未曾浸于水下的良渚聚落,生存于此的少部分良渚人与后来迁入的马桥人融合,并继续演变出越文化,正是这少部分良渚人将大禹崇拜保留了下来。此外,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即北迁中原的良渚人后代的部分回迁,他们同样可以将大禹崇拜带回故地。《史记·越王句践世家》中追述越王世系,正是持后一种观点。且这两种情况也不矛盾和排斥,可以共存。
原标题:《良渚文化神徽为何是大禹骑龟?重建和复原上古神话》
栏目主编:朱自奋
来源:作者:文汇报 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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