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守护者”
创始人
2025-06-27 03: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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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左)在给羊接种疫苗(资料图片)。 刘秋月 提供 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在写病历(资料图片)。 刘秋月 提供

●阿热依·热依哈巴提 刘秋月

引言

六月底,塔克拉玛干边缘燥热。6月23日傍晚,笔者拨通了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刚从一牧场一连回来,路上颠了3个小时,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这会儿在家门口,擦擦这双‘老伙计’。”背景里是哗啦啦的水声和刷子蹭在皮子上的钝响。他说的“老伙计”,是那双沾满泥尘的旧皮靴。

这位60岁的老人,刚在十四师一牧场一连的牧区帮忙做了4天羊结扎手术。昆仑山的风沙似乎还沾在他花白的眉毛上,细细的一层。“这次去的是一连最远的放牧点,离场部来回170公里。路不好,开车单程就得2个多钟头。”他语气平常,“连队‘两委’成员和牧工打电话说缺人手,年轻人操作不熟练,我就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提是义务帮忙,也没说那山路有多险。

“昨天做完最后一只,牧工老哥硬塞给我一大袋葡萄干。”他声音亮了些,带着笑意,“我哪能要啊!推来让去,他老伴儿手快,把一个热乎乎的烤馕,‘啪’地塞我口袋里了,烫得很。”夕阳的光,正落在他停在门口、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越野车上。厚厚一层黄尘盖着车身,像无声地记录着这4天的奔波。

这通电话,像打开了时光的匣子。我们翻开他那本泛黄卷边的笔记本,1982年3月青涩的字迹还在。但更触动人的,是43年后的今天,这位被牧工们称为大山深处的生命守护者,头发白了,步子也不那么利索了,却依然在山里,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写着“初心”两个字。

开启学医生涯

“小时候啊,我最想当的是扛枪的兵……”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声音沉入回忆。随着回忆的开始,一段段尘封的往事,在他的讲述中缓缓展开,如同昆仑山的雪水,清澈而绵长。

1979年夏天,14岁的他站在家乡山坡上,望着远处公路上的军车。少年挺直腰板,朝着车影,认认真真敬了个礼。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远处昆仑山的影子叠在一起。那一刻,山和少年,像有了无声的约定。

可当他跑回家,兴冲冲想说说当兵的念头,父亲坐在炕沿上,吧嗒着旱烟,声音低沉:“娃,牧场医院缺人,急。去,跟医生学医吧。”

父亲的话,像块石头砸在少年心上。他沉默了很久,看着父亲那张刻满风霜的脸,最终点了点头。人生的路,就这样拐向了“白大褂”。

三天后,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背着母亲缝的蓝布包袱,站在了一牧场医院斑驳的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吱呀——”一声后,一股混合着药味、泥土和干草的气息涌出来。

“就是那一下。”他后来回忆,“我知道,推开的不光是医院的门,是我这辈子要走的路。”

从此,一牧场的夜晚,一盏煤油灯下总有个少年在看书。医书摊在眼前,窗外风声呜咽,远处羊群咩咩叫,和他念着“阿司匹林治头痛”“青霉素消炎”的声音混在一起,成了山里独特的“夜曲”。

苦学近3年,1982年开春,17岁的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出师”了。他被分到最艰苦的老五连。等待他的卫生室,是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土坯房。屋顶漏雨,墙角挂着蛛网,一张掉漆的木桌上,只放着一个磨亮的听诊器。

带他来的老医生说:“小吾,这儿以后就是你的阵地了,守好。”

这巴掌大的地方,看病、打针、拿药全在这儿。每天天蒙蒙亮,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就起来。扫地,擦桌子,消毒,清点那点宝贵的药品。弄完这些,他就坐在旧木桌后面,安静等着,像等着召唤。

“老五连离场部医院80多公里。那会儿没路没车,全靠骑马。一个来回,一整天就没了。”他望着远处,“通信?基本靠人捎话。我是卫生室唯一的大夫,一步也不敢离开。就怕前脚走,后脚有急病的找来,耽搁了,可是一条命啊!”这担子,沉甸甸地压在他年轻的肩上。

每次去场部拿药,都是一次远行。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提前备好一个大麻袋。天不亮就骑马出发,顶着日头,迎着风沙,走整整一天。在一牧场医院药房,他对着单子,把药片、药水、纱布一样样小心装进袋子,生怕漏了。回来时,麻袋塞得满满当当,他一路小心护着,像护着全连人的指望。马蹄声踏碎荒野的寂静,也踏出了一条维系健康的细线。

就是这间简陋的小土屋,就是这个年轻身影日复一日地守着,让感冒发烧、皮肉小伤不用再让牧工望着崎岖的山路发愁。十平方米的小屋,成了戈壁滩上温暖的生命驿站。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用他的青春和汗水,在这里垒起了一道守护生命的墙。

一肩挑起双重责任

1983年春天,连队干部找到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有些为难地说:“小吾,现在兽医也走了,你能不能……”“我学!”他没等干部说完就爽快地应了下来。

在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心里,给人看病和给牲口看病,都是大事,都是责任。“羊群要是病了垮了,牧工一家子的指望就没了。”这朴素的道理,让他接下了第二副担子。

当天傍晚,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就骑上马,奔30公里外的兽医站去了。马蹄声在空谷里回响,他心里装着学新东西的劲头,想着今后能更好地帮助牧工。

学兽医的日子,两头跑。在兽医站学几天,就得赶回连队看病人;安顿好连里的事,又得赶回兽医站接着学。风里来雨里去,知识就在这奔波里一点点装进脑袋。

“给人看病和给牲口看,差得远呢!”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说,“病人会说哪疼哪不舒服。羊啊牛啊,不会说话。得自己看——看眼神蔫不蔫,走路稳不稳,粪便啥样,吃不吃草料……得靠眼睛看,靠经验猜,更得有耐心,得摸透它们的脾性。”

当“兽医吾卜拉伊木”的名声在牧区传开,他的“战场”一下子从十平方米的小屋,扩大到昆仑山北麓几百平方公里的牧场。他的脚步,跟着牧工转场的路线,印在了大山里。

每年三月初,昆仑山上的雪还没化尽,天还冷着,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春忙”就开始了——他要上山准备接羔。妻子默默给他备好干粮、厚衣服,还有装着牧工要的药品和简单生活用品的褡裢。他检查好药箱器械,翻身上马,看一眼家,就朝熟悉又充满未知的高山牧场去了。马蹄踏过刚冒头的草芽,也踏响了新一年接羔的序幕。

“春天,山上最忙,也最揪心。”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语气里有种沉甸甸的东西,“牧工们一年的收成,一家人的盼头,都指着母羊顺产,羊羔活下来。这托付,重啊。”

到了牧点,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立刻忙起来。找地方搭简易羊产房,用有限的药水消毒,备好接生用的东西……就等着羊羔落地。就算经验老到,到了“洪产期”(母羊集中下羔的时候),他和几个帮手还是忙得脚不沾地,觉也睡不安稳。

小羊羔的叫声和山风混在一起,是牧歌,也是忙碌的号子。

“那场面,生手真顶不住。”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想起那些刚来牧场的年轻人,“看着羊一头接一头地下羔,手忙脚乱,身上又是血又是羊水,又冷又累。我懂,是真苦,累得站着都能睡着。”这时,他总是走过去,用沾着脏污的手拍拍年轻人的肩,声音温和有力,他不光说,还手把手教:怎么接生,怎么断脐消毒,怎么救憋气的羔子,怎么处理母羊产后的问题……把自己摸索的土办法和书本知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这份像父亲一样的关心和指引,暖了年轻人的心,也让他们定了下来。一批批年轻人褪去青涩,慢慢成了牧场的技术骨干,把守护生命的担子接了过去。

紧张的接羔忙到五月下旬。接着,他又要帮牧工把羊群转到水草更好的夏牧场。直到六月初,山下麦子快黄了,他才风尘仆仆地下山回家。

六月到十月,是山里最好的时节,也是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一年里难得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但这“清闲”也有限。

“山上水金贵,几个月攒下的脏衣服,下山头件事就是好好洗洗。”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笑着说。更重要的任务是:去医院拿连队牧工要的常备药,帮他们买米面油、盐巴茶叶,还有点灯的煤油。这些东西,他仔细包好,等到十月底再上山时,像驮货的骆驼,亲自送到分散在各处放牧点的牧工手里。

“每次看到牧工接过东西,脸上露出笑容,就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心里头,踏实,暖和。”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脸上是纯粹的满足。

一年里,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大半时间,都在昆仑山的沟沟坎坎里度过。医生和兽医,两副担子,一肩挑。他担着的,是牧工们柴米油盐的日子,是羊群生息繁衍的希望,更是兵团人扎根边疆、建设家园的心愿。

险境中筑起生命防线

40多年在山里,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看过数不清的昆仑星夜,也经历过不少急难险重的时刻。风雪、险路、突发情况,他从没退过。共产党员的信念和医生的天职,让他一次次在紧要关头站出来,守护生命。

有一年冬天,连队里一名妇女因胎位不正难产,情况十分危急,需要尽快前往一牧场医院。然而,连队距离医院有80多公里,交通不便,只能用骆驼载着产妇前往。

在走了30多公里的时候,产妇的情况突然变得更加紧急,无奈之下只能在路边就地生产。

“不能再走了!得就地接生!”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果断决定。环顾四周,茫茫雪野,没处避风。“快!找个背风坡,搭个棚子!”大家手忙脚乱地用随身带的毡布、木棍,勉强支起个低矮透风的“帐篷”。

狂风卷着雪片往里灌。产妇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绝望的眼神,揪着他的心。“不能慌!”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迅速打开那个旧医疗包。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几小瓶消毒水、几卷纱布、一把剪刀、一点止血粉……这就是全部“家伙什儿”。

最后,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凭借着丰富的医疗经验和随身携带的简易医疗工具,成功为产妇接生。

后来,这名产妇经常告诉自己的孩子:“是吾卜拉伊木医生给了你生命,你一定要永远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那些年,当地许多人把“吾卜拉伊木”用作新生儿的名字,以此来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听到他们这样说,我觉得自己的付出真的很值得,这是对我最大的肯定。”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昆仑山的险,不止一次。1994年,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刚到一连不久,连里一位妇女突发严重心脏病,经他紧急处理后,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但必须马上送上级医院。路不好,车进不来,病人心脏脆弱经不起牲口颠簸,唯一的办法——人抬!

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和其他4个人一起,用担架抬着病人走了20多公里,从一连走到博斯坦乡,才好不容易搭乘上班车将病人送到医院。

“万幸,救过来了!”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回忆时还带着后怕,“看到人平稳了,我们几个抬担架的,心口那块大石头才‘咚’地掉下来。再累,也值了!”

然而,守护者自己也会受伤。2010年12月,天寒地冻,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骑摩托车去二连冬季牧场巡查。山路结冰打滑,在一个急弯处,车猛地失控,连人带车摔下几米深的路坎。剧痛袭来——右腿骨折了!

医生一再叮嘱他要注意休养,可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的心,早飞回了牧场,飞到了牧工和羊群那儿。躺床上,他翻来覆去。最后,他找来块木板垫在伤腿下,趴在床头整理工作记录、写牧区情况、接牧工问询的电话。“腿动不了,手还能动,脑子还能想。工作日志得清清楚楚,干了啥就是啥,不能糊弄。”他对忧心的妻子说。

可山里医疗条件差,加上他动得早,腿部不幸感染了,伤情加重。虽然后来治好了腿,却落下了残疾。如今走路,还能看出点不便。

但问他后悔不,他眼神一样坚定:“后悔?没那回事!我是医生,是共产党员。守护牧工兄弟的健康,守护羊群,是我的责任!只要还能动,就要守下去!”

隔不断的昆仑牵挂

2015年8月,因为身体原因,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提前退休了。但对这个把一辈子给了昆仑山和牧工的人来说,退休证只是一张纸,奉献的心没停。“退休了,就是换了个‘地方’干活。”他笑着说,眼神亮堂,“只要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牧场的事,牧工的事,就还是我的事!”

2020年,一牧场医院病人太多,医护人员人手非常紧张,他的女儿在医院工作,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他。

得知消息后,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毫不犹豫地主动请缨,到医院协助工作,值守了一个月。“我虽然退休了,但我还有能力为大家做点事,能帮上忙我就很开心。”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说道。

医院压力小了,他又一头扎进社区志愿服务工作中,接着干了35天。在社区里,他就像一个热心的大家长,总是耐心地帮助大家解决各种问题。有的居民身体不舒服,他会仔细地为他们检查,给出合理的建议;有的居民家里有矛盾,他会主动去调解,助力家庭重归于好。

社区的居民们都很喜欢他,每次看到他,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吾卜拉伊木大叔,您又来帮忙啦!”他总是笑着回答,“是啊,看看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直到现在,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依旧没有停下奉献的脚步。他经常通过电话指导牧工给羊打针、用药,帮助他们解决养殖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同时,他还积极帮助牧工拓宽羊群的销路,与他们交流自己掌握的市场信息,帮助他们增加收入。

“人是不在山上跑了,可心还在那儿挂着呢!”他望着昆仑山的方向,“能听到牧工兄弟的声音,知道羊群好好的,能帮他们出出主意,这心里才踏实,日子才有滋味。”这份牵挂,早就长在他血脉里了。

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敬业奉献的精神,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许多人的前行之路,也感染了无数来到牧场的年轻人。

“吾卜拉伊木大叔总是耐心地教我们,告诉我们不要怕困难,只要用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好。”一牧场党政办工作人员杨胤说,“他的精神激励着我们,让我们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结语

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在昆仑山后,记者的采访也接近尾声。

放下电话,吾卜拉伊木·麦麦提敏老人那略带沙哑却温暖的声音,似乎还在房间里轻轻回荡。随着这场跨越昆仑山脉的对话画上句点,他的生活轨迹早已在熟悉的坐标上延展——就像此刻,他或许正蹲在土屋门前,指尖拂过旧皮靴上凝结的昆仑尘土,如同抚摸岁月刻下的勋章。而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那部随时准备接听的电话,依然静静地放着。它连接着牧场,连接着牧工兄弟。铃声响起,可能是请教羊病的难题,可能是分享羊羔成长的喜悦,也可能是年轻人遇到困难时的一声求助。只要铃声响起,他依然会像过去40多年一样,第一时间拿起听筒,用那不变的耐心和热忱,传递着经验、关心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用最朴实的行动告诉人们:守护,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生的承诺。昆仑山的风会记得,山下的牧工会记得,这条平凡而坚韧的生命守护线,一直在那里,从未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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