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舒
不记得那条路叫G25长深高速,还是G72泉南高速,抑或是S30永漳高速,只记得跟随手机导航,我们的车从浙江台州上匝道,一路碾着宽阔平整的高速公路,穿越一洞接一洞隧道,直奔福建而去。那些隧道,短则不足千米,长的却要十五公里以上。那会儿,我们的车正由我掌驾,我想象着,我像一支微创手术中的套管针,飞驰的针头穿越山岭的皮肤、肌肉、血管、神经……我从一座山的咽喉进入,从另一座山的尾部出来,我长时间被不被阳光直射的黑暗浸染,当我一头钻出隧道群落时,我矫情地发现,我变得比进入隧道的时候深刻了几许……
这是我无中生有的感慨,作为一个自驾旅行者,我竭力想用生疏的视角发现一些与日常不尽相同的自然与生活。就这样,三个小时的车程后,饭点时间将近,前方下匝口,也许是一个陌生小镇,或者一个村庄,大概率有农家乐,或许还有从未见识过的野味。看导航,高速出口叫“石亭”,听名字就有古风雅韵,想必有诸多奇妙的遇见。
每次自驾出游,从上海出发,在高速路上以子弹头的方式直射远方,我总会有一种想象,我要做一颗随意拐弯的子弹头,那个拐弯的点,总归要远离起点。对未知的想象总是让我充满探索的激情,尽管,激情的动力也许只是一笼香糯的芋饺,或者一盘爆炒春笋腌菜。此次出行的第一日,我们就经历了一个随意的拐弯,G1522常台高速,见“新昌”下匝口标牌,正是午饭时分,便在一个无名小镇停靠。小镇并非无名,只不过那个凡常的名字我没记住,我记得的,是夹道的古树、熙攘的人迹,还有,并不宽阔的路边有一座形貌古老的木亭,凭栏远眺的并不是衣袂飘飘的少年,而是一群满脸褶皱的老人,他们让我相信,这里的浪漫不分长幼。当然还有沿街疏朗排布的餐馆,餐馆的名字亦是普通到不易被人记得,但我吃到了这个离高速路口不足千米的小镇的美食,譬如,青绿爽脆的桑叶天妇罗,以及鲜到眉毛都要落脱的红烧野生杂鱼……
此刻是出游次日,穿越了一上午隧道山洞,午饭时间如期到来。我们选择了一个叫“石亭”的下匝口,很有可能,我们将再次品尝到人生中首次邂逅的美食。
下高速后的路面依然宽阔,一路灰白色,坦荡到一览无余。路边的小树崭新而稀疏,岁月还未来得及在如此宽阔的路上沉淀下遮天蔽日的阴影。马路两侧是联排的厂房,灰色、平顶、方方正正、一望无际。阳光照在厂房上,散发出灰白色的工业之光。天地之间没有人声鸟鸣,这里没有餐馆,没有烟火声色,我仿佛听见机器的轰鸣在耳畔响彻,那是一种奇异的、极具生命力的寂静,更是一种令血液激越躁动的秩序之声。
行进了大约五公里,终于进入一条小街,人间声色来了:小超市很小,装在纸箱里的货品从店内铺展到街沿;电动摩托车裹挟着尘土飞扬而去;缭绕的烟火来自油垢重重的招牌,在那些快餐店、快餐店,还是快餐店里,人们用餐盘选菜、付款、坐下、匆匆进食,吃完一抹嘴,出店门,而后,电动摩托车一骑绝尘,向远处的联排厂房奔袭而去……
我们不得不放弃探寻美食的计划,这里不是休闲之地,那就快餐店吧,二十元一位,两荤一素,向工业制造的主人学习,效率成为第一选择。快速吃完,抹一抹嘴,出店门,伸出车钥匙,开车锁。车灯闪烁的一瞬间,我的眼角余光里掠过一个女孩,个头及我肩下,粉色T恤,砖红色热裤,梳马尾辫。女孩倚靠在快餐店门口,手里攥着一把红亮的烧鸭腿,她耷拉着眼皮专注于鸭腿的撕咬,嘴角的油光令我确信那是一道美味。
速速折回快餐店,适才选菜时并未眷顾烧鸭。接下来,我品尝到了这个工业之光笼罩下的小镇上最微妙的美味,那种朴实的鲜香,那种敦厚的柔韧,那种单纯的丰润……
好吧,我有些羞愧于做不到更贴切地去描绘一种美食,虽然我已竭尽全力。但我愿意相信,倘若他乡的美食不能满足你的味蕾与想象,那不是他乡的过错,亦不是美食的过错。美食就在那里,也许它们远在一个千里之外的无名小镇上,它们偏安于一隅,对于某种遇见,它们并未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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