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红色牛蒡花
编辑丨历史国编辑部

《雍正王朝》——这部以历史正剧之名流传的电视剧，以炉火纯青的拍摄技巧，编织了一个服务于特定权力叙事的谎言。与爱森斯坦导演的电影《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相似，它充分发挥穿凿附会的艺术想象力，把雍正的敌人表现得十分奸诈，其目的是为雍正的独裁统治辩护。邬思道是作者的自我映射，他就像德国传说故事里的浮士德博士一样，把灵魂出卖给魔鬼。邬思道最后的落荒而逃，恰是作者放出这头权力巨兽之后的恐惧心理体现。

邬 斯道

《雍正王朝》确实以高超的叙事能力，让观众沉浸在精心编织的历史故事中。但当我们拨开戏剧的迷雾便会发现，它与爱森斯坦的“谎言巨制”一样，看似还原历史，实则扭曲真实——它用极端化的反派塑造、作者化的智囊形象、美化后的独裁统治，构建了一个服务于特定叙事的“雍正王朝”，用恐吓的手段使观众接受封建社会的权力倾轧、暴力统治和思想禁锢。

爱森斯坦在《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中，将条顿骑士塑造成一群邪教徒，无视了1242年蒙古西征欧洲，条顿骑士主力调回中欧防守，根本不在利沃尼亚的史实；将79岁高龄的多尔帕特主教塑造成一个干瘪的老神棍，在蒙古大军压境、利沃尼亚防守空虚的情况下，不合常理地制定“征服全罗斯”的计划。《雍正王朝》则将雍正的政敌——八爷、九爷及其党羽，刻画成獠牙毕露、满心贪腐的“恶徒”，虚构了一个名叫“江夏镇”的贼窝。这种非黑即白的人物塑造，彻底消解了康熙晚年“九子夺嫡”的复杂政治背景——原本是权力格局下的派系博弈，被简化成“正义皇子”与“邪恶势力”的对抗，为雍正后续清算政敌、强化集权的行为，铺垫了“正当性”。

《雍正王朝》剧照

这种极端化的反派塑造，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中将条顿骑士团妖魔化的手法如出一辙——通过放大对手的“恶”，来合理化主角的“狠”。百官非贪即腐，仿佛整个朝堂都在等待雍正这位“救世主”的降临，就像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被迎回诺夫哥罗德，伊凡雷帝被迎回莫斯科一样。当雍正以铁腕清算政敌、推行酷法时，观众在剧情铺垫下竟会生出“不得已而为之”的共情，却忽略了这种叙事背后的本质：为独裁统治披上“正义”的外衣。它刻意放大雍正“深夜批奏折”的勤政细节，却对其统治下的高压手段轻描淡写——粘杆处的特务统治、血滴子的恐怖传说，本是独裁权力的暴力符号，却被转化为“整顿吏治”的工具；文字狱对思想的禁锢，更是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万民欢”的虚假图景。这种叙事取舍，本质上是为雍正的独裁统治辩护，将“暴政”粉饰成“治世" 。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海报

剧中最具象征意义的虚构角色邬思道——这个“摇扇定江山”的智囊——看似是雍正的“幕后推手”，实则是创作者的心理投射——他总能精准地说出雍正“想说而未说”的话，做出“想做而未做”的谋划，甚至为雍正的铁腕手段提供“合理性解释”。当邬思道以“为国为民”为由，为雍正的决策背书时，本质上是创作者借这个虚构人物之口，将雍正的独裁统治包装成“为国操劳”的无奈之举，让观众在共情邬思道的“智谋”时，悄然接受了“强权即正义”的叙事逻辑。

德国民间故事中的浮士德博士，以灵魂与靡菲斯特做交易，以为自己能借“魔鬼”之力实现理想。邬思道初入雍正府中，也未尝不是怀着“经世济民”的期许：为雍正谋划夺嫡策略，是盼其日后推行新政；为新政梳理脉络，是盼能改变官场积弊。可他没意识到，自己推动的每一步——帮雍正排除异己、巩固势力，都是在为权力巨兽添砖加瓦：当雍正借他的计策扳倒太子、压制八爷党时，权力的欲望已在暗中膨胀；当他为雍正设计整顿吏治的方案时，帝王独断的铁腕已悄然成型。

浮士德博士

邬思道的形象里藏着作者的自毁意识。这个“摇扇定江山”的智囊，从登场到退场都贯穿着一条隐秘的“自我消解”线索——他越是展现出扭转乾坤的智慧，越像在为最终的“隐退毁灭”铺路。邬思道的智谋从不是为了自我成就，而是为雍正的皇权做“嫁衣”。他为夺嫡殚精竭虑，帮雍正规避九子夺嫡的陷阱、制定新政的框架，却始终保持着“半隐”的姿态：双腿残疾是物理上的“不完整”，拒绝官职是权力上的“主动退让”，甚至在雍正登基后立刻选择远离朝堂，怕的正是“功高盖主”引来杀身之祸，本质上是一种“自我阉割”。

2011年上映的电视剧《步步惊心》里，虚构的女性角色若曦穿越到历史中，取代了虚构的男性角色邬思道的位置，却与雍正谈起了恋爱，被他多次玩弄，却为他找理由。这像极了《大明宫词》里面武则天的名言：当你把一个男人放到女人的处境下，他也会变得像女人一样。在中国古代就有把君与臣的关系比成男女的关系的传统。邬思道和若曦开了全知视角，比任何人都懂权力的残酷，却依然一头扎进夺嫡漩涡。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矛盾，藏着更深的媚俗和自毁倾向，因为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他们借雍正之手实现自己的阴暗愿望，却又无法承担后果。这又与俄罗斯的《银色王公》（Князь Серебряный）和衍生出来的同人小说《特辖军》（Опричник）里的费奥多尔·巴斯曼诺夫相似。巴斯曼诺夫用巫术让伊凡雷帝爱上了自己，成为他的男宠，后来又患得患失，为了验证巫术没有失效，挑唆伊凡雷帝杀了许多人，最终自食恶果。

小巴斯曼诺夫与特辖军

最终邬思道的隐退，不是功成身退的圆满，而是带着恐惧的“自我放逐”。他没有像其他功臣那样追求名留青史，反而面临杀身之祸、从雍正脚下落荒而逃，仿佛从未参与过那段历史。

《邬思道》

残灯照策定储闱，智计堆成帝座基

为博龙颜轻一顾，甘将白骨作阶泥

自诩智囊通鬼策，甘为烈焰附狂徒

谓寻理想桃源境，却坠幽囚魍魉窟

浮士德约焚心契，魔鬼携来紫绶衣

赤魅牵丝缠宦海，魍魉弄影绕丹墀

朱砂笔定储君位，青史名随血字书

却见功成刀已举，鸟尽弓藏鬓成霜

《戏说“正史”》

说历史，道荒唐，银幕戏台皆文章

爱森斯坦拍战场，冰湖裂处谎飞扬

条顿骑士成靶子，蒙古弓影藏后方

勋章铸得英雄像，真相连同冰屑扬

二月河笔开生面，雍正王朝戏台宽

邬先生摇扇定江山，原是作者自影单

八爷九爷獠牙现，百官个个黑心肝

粘杆处里阴风寒，血滴子飞魂魄散

只为君王把名安，酷刑都作治世丹

郭老笔下武媚娘，日月当空费周章

穿凿附会牵今古，前朝故事为今忙

导演镜头巧梳妆，暴君也能涂粉墨

文字狱囚都不算，只说勤政万民欢

银幕闪烁史书残，戏文唱罢看官散

真真假假谁分辨？留与后人笑一番

你拍谎言称巨制，他编忠奸赚泪弹

无非借古抒今意，哪管青史血斑斑！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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