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禄山十五万大军起兵范阳。消息传到长安,满朝文武震惊失色。这个开创开元盛世、让大唐登上巅峰的李隆基,怎么就把锦绣江山折腾成这副模样?要知道,前半生励精图治三十年,人口破8000万,国库存粮9600万石,万国来朝70国,政绩文治武功都超过了太宗李世民。可年过五十之后,李隆基突然像换了个人,整日沉迷声色,把朝政扔给奸臣,眼睁睁看着盛世崩塌。

开元盛世有多牛?数据说话,确实超越贞观

李隆基登基那年是712年,才27岁。接手的可不是什么好摊子,父亲李旦软弱,姑姑太平公主把持朝政,大臣分成好几派互相斗。前面武则天、韦后、安乐公主一通折腾,整个朝廷乌烟瘴气。李隆基先是发动唐隆政变帮父亲复位,第二年又来了个先天政变,把太平公主和一帮党羽全部铲除,这才真正掌握了权力。

掌权之后的李隆基,跟打了鸡血似的拼命干。任用姚崇当宰相,姚崇提出十条建议,条条戳在要害上。废除斜封官、员外官这些靠关系上位的,皇亲国戚不许担任要职,减轻百姓负担,停止对外用兵。李隆基全部答应,姚崇办事时遇到小官任命问题,李隆基抬头看着殿顶装作没听见,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我信你。

这份信任换来了开元盛世。先说人口,贞观年间全国才3700万人,到天宝年间官方统计5288万,实际超过7000万。同时期的东法兰克王国才200到300万人,整个地中海地区5000多万,北非才300万。大唐一家的人口,抵得上半个世界。

再说粮食,天宝八年官仓存粮9600万石。长安米价每斗13文,青州齐州每斗只要5文,便宜到让人不敢相信。耕地面积850万顷,粮食够吃到发霉。从长安到洛阳沿途全是客栈,店里酒肉管够,还有驴子出租,几十里路一会儿就到。南到荆襄,北到太原范阳,西到四川凉州,到处都是店铺,商人走几千里不用带武器,治安好得很。

军事上也不含糊。李隆基设立十大节度使,北方八镇守边疆,加上剑南和岭南,边军总共49万。在今天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设黑水都督府,勘探到了堪察加半岛和千岛群岛。万国来朝70个国家,日本、新罗、回纥、吐蕃、大食,全都派使臣来长安。长安、扬州、广州到处都是胡商蕃客,外国留学生成群结队,日本留学生井真成、晁衡都是那时候来的。

文化艺术更是达到巅峰。李隆基本人就是音乐天才,会弹琵琶、会打羯鼓,作曲上百首,《霓裳羽衣曲》至今闻名。设立梨园培养乐工和宫女,后来戏班子都叫梨园,就是从这儿来的。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这些大诗人,全是开元天宝年间活跃的。设集贤院整理古籍,抄书九万卷,这份文化积累前无古人。

开元十四年,也就是726年,大唐达到了真正的巅峰。杜甫后来回忆说:"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小县城都藏着上万户人家,米粮堆得到处都是,国库和百姓家里全都富得流油。这份成就,贞观年间确实比不上。李隆基心里有底气,自己的政绩超过爷爷李世民了。

李隆基还特别会用人。开元初年任用姚崇、宋璟,都是能臣。改革科举制度,京官和地方官互相调动,有能力的外放当刺史锻炼,干得好的调回来当京官。全国分成十五道,每道设采访使监督地方官员。选官严格,三品以下官员不许戴金玉饰品,后宫妃嫔也不许戴,遣散宫女节省开支,全国禁止开采珠玉和制造锦绣。查逃亡户口和隐瞒田地,一口气查出80多万户,国家税收大增。

这些数字和政策摆在那儿,开元盛世的成就有目共睹。30年的励精图治,把大唐推上了中国古代王朝的最高峰。李隆基有理由骄傲,更有理由觉得自己完成了历史使命,该享受享受了。

从明君到昏君,50岁成了人生转折点

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元二十九年,也就是741年,李隆基57岁。宋璟给李隆基送过一幅《无逸图》,画的是周公劝诫周成王不要贪图安逸的故事,挂在宫里20多年。这一年,李隆基突然说画旧了该换换,改挂山水画。表面上是换幅画,实际上是心态变了,不想再看那些劝自己勤政的东西了。

第二年改元天宝,李隆基给自己上尊号"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这名字够长的,意思是文治武功样样精通,圣明神武样样都行。志得意满的心态已经藏不住了。以前选个宰相,李隆基能愁得彻夜难眠,现在随便找个人就行,甚至让奸臣李林甫把持朝政19年。

真正的转折点是遇到杨玉环。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李隆基最宠爱的武惠妃去世,当时李隆基53岁。武惠妃聪明能干,经常给李隆基出主意,两个人配合默契。武惠妃一死,李隆基失落了好几年,后宫几千人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李隆基56岁。一次宫廷聚会上,看见了儿子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当时杨玉环才22岁。年轻漂亮,能歌善舞,会弹琵琶,懂音律,跟李隆基简直是天生一对。李隆基动心了,不管什么伦理道德,想办法要把儿媳妇弄到手。

先让杨玉环出家当女道士,号太真,名义上是给太后祈福。过了几年,给寿王另娶了韦昭训的女儿当妃子,算是补偿。天宝四年,745年,李隆基61岁,杨玉环27岁,正式册封杨贵妃。从此后宫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李隆基眼里只有杨玉环。

有了杨贵妃,李隆基彻底放飞自我。整日在骊山华清池泡温泉,杨贵妃出水芙蓉的样子让李隆基看得如痴如醉。两个人下棋,李隆基要输了,杨贵妃把怀里的小狗放到棋盘上,小狗一阵乱抓,棋局全乱了,李隆基哈哈大笑。玩握槊游戏,这是一种类似双陆的棋类,两个人每天至少玩一次。斗鸡更是玩疯了,宫里设斗鸡坊,养了一千只鸡,个个金毛铁爪,上行下效,全国都在玩斗鸡,有人为了买只鸡倾家荡产。

杨贵妃想吃荔枝,李隆基派快马八百里加急从四川运到长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李隆基不在乎,只要杨贵妃高兴就行。亲自作曲《霓裳羽衣曲》,召见杨贵妃时让乐工演奏,杨贵妃翩翩起舞,李隆基看得神魂颠倒。天宝十三年杨贵妃36岁生日,李隆基大摆宴席,120名乐工组成乐队,杨贵妃带着宫女跳舞,文武大臣齐声祝寿,排场大得吓人。

李隆基对杨贵妃说:"朕得杨贵妃,如得至宝也。"兴奋之下作曲《得宝子》,赐金钮盒表示恩宠。两个人感情好到什么程度?杨贵妃两次因为小事被赶回娘家,李隆基当天就后悔,派人送御膳,没过几天就接回来,回来后作乐终日,身边侍从都有赏赐。七月七日在长生殿,两个人发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份痴情让人感动,也让人叹息。

杨贵妃不干政,只想玩乐,正合李隆基的心意。李隆基觉得自己干了30年,该歇歇了,每天跟杨贵妃唱歌跳舞下棋玩乐,朝政全扔给宰相。问题是宰相是谁?李林甫。

李林甫是个什么人?口蜜腹剑的典型。表面上对李隆基恭恭敬敬,背地里排除异己,阻塞言路。张九龄是个正直的好宰相,多次跟李林甫意见不合,开元二十四年,736年,被李林甫挤走了。从此朝中再没人敢说真话,李林甫一人把持朝政19年,一直干到752年死掉。

李林甫死后,更糟糕的杨国忠上台了。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堂兄,原本是个市井无赖,年轻时赌博成性,亲戚朋友都看不起。杨贵妃得宠后,杨国忠跟着沾光。有一次李隆基跟杨贵妃玩樗蒲游戏,杨国忠在旁边算账,账算得又快又准,李隆基一高兴,提拔杨国忠当官。从此杨国忠一路高升,752年当上宰相,把持朝政。

杨家一门鸡犬升天。杨贵妃的大姐封韩国夫人,三姐封虢国夫人,八姐封秦国夫人,每个月脂粉费十万钱。虢国夫人长得漂亮,化淡妆就进宫见皇帝,骄傲得很。杨家娶了两个公主、两个郡主,李隆基还亲自给杨家写家庙碑文。杨家五姐妹跟着李隆基去华清池,每家一队人马,穿一种颜色的衣服,五彩缤纷,沿途掉落的首饰遍地都是,奢侈到了极点。

用人上的失误还不止这些。节度使制度本来是为了守边疆,李隆基给了节度使军事、财政、行政三权,一人兼好几个镇。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掌控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天宝年间边军49万,中央禁军只有12万,外重内轻的格局已经形成。张九龄早就看出安禄山有野心,建议李隆基杀了他,李隆基不听,还觉得安禄山忠心耿耿。

李隆基自认功劳大得很,在诏书里说:"我开元年间治理天下,用典章制度约束,用礼乐教化,用慈俭爱民,用法度规范。贬斥前朝侥幸当官的奸臣,烧掉后宫珠翠玩物,禁止靡靡之音,放出宫女。选官员考政绩,朝廷里都是经世济民的人才。贞观之风,一朝复振。"这话说得没错,开元前期确实如此,李隆基确实做到了。

问题是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天宝年间了,李隆基已经变了。励精图治30年,功成名就之后,李隆基觉得该享受人生了。年过五十,儿子一大堆,江山稳固,国库充实,万国来朝,还要怎样?不如跟杨贵妃过过神仙日子,朝政让大臣们去办。这份心态,注定了悲剧的发生。

盛极而衰的代价,一场叛乱毁掉30年心血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755年,李隆基71岁。安禄山在范阳起兵,打着"清君侧,诛杨国忠"的旗号,15万大军南下。消息传到长安,李隆基还不相信,觉得安禄山那么忠心,怎么可能造反?等确认消息后,李隆基傻眼了。

叛军势如破竹。承平日久,民不知战,河北各州县望风而降。一个月时间,洛阳就被攻陷了。唐军节节败退,李隆基派的将领不是无能就是贪功,打了几仗全输了。天宝十五年六月,756年,潼关失守,长安城危在旦夕。

李隆基慌了,带着杨贵妃、杨国忠和一帮大臣,半夜逃出长安,往四川方向跑。逃到马嵬驿这个地方,禁军将士不干了。将士们饿着肚子走了几天,心里憋着火。陈玄礼带头闹事,先把杨国忠砍成肉酱,接着围住李隆基的车驾,要求处死杨贵妃。

李隆基护着杨贵妃,说朕的妃子没有罪。将士们不依不饶,说杨国忠误国,杨贵妃祸国,不杀杨贵妃,大家就不走了。李隆基左右为难,一边是爱妃,一边是江山,一边是将士的怒火。高力士劝李隆基,事到如今,只能牺牲杨贵妃了。

李隆基流着泪,命高力士把杨贵妃带到佛堂。杨贵妃知道逃不掉了,对着李隆基拜了几拜,说不出话来。高力士用白绫勒死了杨贵妃,年仅38岁。"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那份凄凉,想想都让人心酸。

李隆基继续往四川逃,走到半路,太子李亨带着一帮人北上灵武。李亨到灵武后,将士们拥立李亨当皇帝,李隆基还在四川,儿子已经即位了。李隆基被迫接受现实,当了太上皇。

至德二年,757年,唐军收复长安和洛阳,李隆基从成都回到长安。李亨表面上尊敬父亲,实际上处处防着。李隆基先住在兴庆宫,高力士、陈玄礼、玉真公主这些老部下还能来看看。李亨不放心,把李隆基迁到更偏僻的内宫。高力士被流放岭南,陈玄礼没几天就病死了,连玉真公主都不让见。李隆基彻底被孤立了。

李隆基自从回到长安,整日闷闷不乐。想起杨贵妃,派人去马嵬驿改葬,挖开墓一看,尸体已经烂了,只剩下当年赐的香囊还在。李隆基拿着香囊哭了半天,命人画杨贵妃的画像挂在宫里,每天看着画像发呆。权力没了,爱人没了,老部下没了,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冷宫里,这份凄凉,比死还难受。

宝应元年,762年五月,李隆基病死在神龙殿,享年78岁。从盛世天子到孤独太上皇,从万人敬仰到形单影只,李隆基的人生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之大让人唏嘘。

李隆基的悲剧,说到底是人性的弱点。励精图治30年,创造开元盛世,政绩确实超过太宗,这份成就摆在那儿,谁也抹杀不了。年过五十,功成名就,想要享受人生,这份心态也能理解。问题在于,享乐可以,怠政不行。把朝政全扔给奸臣,给节度使过大权力,沉迷在后宫温柔乡里,对危机视而不见,这就是自己作死了。

李隆基前半生和后半生判若两人,开元和天宝判若两个时代。开元年间励精图治,任贤纳谏,朝野清明,百姓富足,万国来朝,这是真正的盛世。天宝年间骄奢淫逸,任用奸臣,朝政腐败,危机四伏,最后爆发安史之乱,盛世毁于一旦。这份落差,在中国历史上找不出第二个。

开元天宝,一个时代两副面孔,既是唐朝的巅峰,也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李隆基这个名字,永远刻在历史的警示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