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还需心药医,若心不可控,那还是需要法律与制度来拨乱反正。
法与制度在弥补人性缺陷时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账务管理混乱造就“永信大师们”,那么信仰与商业到底应不应该扯上关系?如果关联了是否需要现代企业制度来加以管理?“永信们”都是怎么做的?
希望最终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BT财经、@金错刀、@冰川思想库、@正解局如何看待少林寺当下迷局的?
@BT财经:1981年,16岁的安徽颍上少年刘应成离家出走正式在少林寺出家。此时的少林寺没有什么影响力,处于极度衰败的状态。当时寺院仅存十几名僧人,其中9位是年迈老者,日常依靠28亩旱地艰难维持生计。寺院主体建筑在1928年军阀石友三焚毁后尚未恢复,仅残存少数破损佛堂,法堂、钟楼、鼓楼等重要建筑均成废墟。
1928年的焚寺事件使少林寺主体建筑化为焦土,此后的战乱与社会动荡更让寺院长期失修。尤其文革期间,宗教活动受到严格限制,僧人甚至不敢公开诵经,导致寺院传承濒临断绝。1981年的少林寺既无游客香火,也无武术传承体系,仅剩的僧团在行正长老带领下艰难守护最后香火。彼时行正长老已双目失明,寺院管理更显困顿。
如此破败之下,整个少林寺香火冷清,既无宗教活动声势,也缺乏文化影响力,完全不见千年古刹应有的庄严气象。少林寺第二十九代方丈行正法师,原本以为这个年仅16岁的少年只是一时冲动,但看到他对佛学经文已有所理解,便收下了他,法名“永信”,认为刘应成“佛缘未泯”。
释永信深知少林寺IP的重要意义。早在1994年在假冒“少林武僧”和虚假的少林产品泛滥之际,释永信率先以法律手段维权,起诉“少林寺牌火腿”侵权,成为中国宗教界名誉权诉讼第一案。最终少林寺成功胜诉,引来更多关注,这场胜诉让释永信意识到少林寺这个IP的重要性,开始对少林寺品牌保护。
1996年,释永信首次接触互联网,迅速被互联网世界所吸引。在当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互联网为何物的情况下,少林寺已经注册域名并建立官网,仅比阿里巴巴晚了几个月,成为最早拥抱数字化的宗教机构之一,抢占线上传播先机,成为宗教界的互联网先锋。
初涉互联网的释永信就具备“网红”潜质,深谙流量之道,论打造企业IP,比雷军还早。网站不仅发布寺庙动态,更公开《易筋经》、《洗髓经》等少林经典,以“武功秘籍”为噱头,迅速吸引全球武术爱好者关注。通过明码标价出售“武功秘籍”也为少林赚取了不少收益。
不可否认,释永信不是个好和尚,却是合格的CEO,敏锐的商业头脑堪比职业经理人,如今释永信出事,真正的难题丢给了少林寺,商业化、全球化推进在途中的少林寺,是应该回归佛门清修,还是继续在路上?
@金错刀:但释永信明白依靠资本,不如成为资本。2008年12月9日,释永信创办主打投资的河南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100万,自1999年以来,累计对外投资公司16家,最大单笔投资金额达1600万元,总额近8000万元。这也有了他第三个人设:产业化实干家。
释永信对世俗商业的理解相当深刻。他曾说:“没有经济地位,就没有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更没有话语权。”
国内赚得盆满钵满,国外也没落下。自1999年起,少林武僧团开始全球巡演,每年演出超过200场,单场收入从最初的10万美元增至50万美元,给全球人都种下一个功夫梦,今年甲亢哥来中国,少林寺也是圆梦的一站。
有人打趣,释永信或许最该做的不是僧人,而是MCN机构老板。他管理下的少林寺也堪比寺庙界“迪士尼”。很多人问,少林寺有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客观来说的确有积极的一面。如今大家说的少林寺,一般指的是河南登封嵩山少林寺,也就是北少林,但很多人不知道,在福建的福州、莆田、泉州、宁德等地,统一被称为“南少林”。论名气论规模,北少林之所以能完全盖过南少林,的确离不开这些年少林寺积极的业务拓展和与时俱进。
如今少林寺的吸金能力主要依赖于三大支柱:门票经济、无形资产商业化,以及传统的宗教捐赠。早在2017年少林寺的门票年收入就已高达3.5亿,哪怕与政府分成后利润也相当丰厚。仅一个“少林禅茶”的授权经营,每年就能带来一两百万收入。
大钱要赚,小钱也不放过。在商业化的道路一去不回头。早在2007年,新民晚报就报道卖香“明码标价”,最低400元一炷,然后是1300元、2600元、3900元不等,最高价位是10万元一炷。
2014年 , 少林寺的僧人因为门票收入分配问题 , 曾拉横幅找嵩山景区管委会讨说法,被当地工作人员反问:"少林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冰川思想库:如果说日本的寺院看上去像是为社区提供服务的家族企业,那么像少林寺这样的中国名刹,则更像是国企。
少林寺既不是释永信所有,他更不能娶妻生子,将资产传给子女。尽管身为住持拥有巨大的权力、也有政治地位、各种荣誉,但那些利益不是他个人的,他要清楚地知道那都属于公共财产,他只是组织的受托人。不仅如此,如果他不能严于律己,破戒犯规,德不配位,那就要被拉下马,接受严厉的制裁。
这和日本寺院那种家族企业式的经营方式全然不一样。日本的寺院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是葬仪,但在国内这属于殡仪馆、公墓等民事范畴;有些日本寺庙还开民宿,我在北海道小樽就住过,佛堂楼上就是客房,这在我们国内也是不可思议的。
少林寺庞大的收入依靠的不是对本地社区提供什么明码标价的服务,而是品牌授权、文化IP、武术表演和培训、香火捐赠乃至商业地产投资,而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未公开,那恰恰是桥本英树所指责的那种让僧侣腐化堕落的模式。
像释永信这样,手握巨大的权力和利益,但这些又不是他本人所有的,同时只靠道德和戒律约束,那就算换个人,只要少林寺的管理制度不改变,后续也还是会有人栽在这上面。想想某些国企领导为什么会“前腐后继”,就明白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和尚在这方面并不见得更高尚。
从这一意义上说,现在舆论对释永信的问题其实模糊了重点,关键不是他在“财”和“色”上破戒,而是少林寺在他手上的运营方式太不透明。
@正解局:在大多数国人的眼里,僧人应该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修行者,怎么会与商业、金钱、女色扯上关系呢?如果你把目光投向日本,会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样是佛教,为何差异如此巨大?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经济和社会逻辑?
药师寺宽邦在演唱会现场(MUGEN Creations 提供)
归根结底是因为今天的日本寺庙,早已不是单纯的宗教场所,而是多元化的商业实体,也不知道释永信是不是从日本学到的这一点。日本寺庙的收入来源可以分为三大类:
传统业务:这是寺庙的核心事业,也是核心收入来源,包括葬礼、法事、香火钱等。在日本,超过90%的葬礼都是佛教仪式,每场葬礼的费用从几十万到几百万日元不等。对于一个中等规模的寺庙来说,仅葬礼业务可能就带来年收入上千万日元。
创新业务:这是近年来发展最快的部分,从网红营销到上门服务,从文化旅游到心理咨询,日本僧人的商业创新能力让商业界都刮目相看。比如说,很多日本人活得压抑,一些寺庙就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僧人普遍文化水平较高,接受过专业培训,为信众提供心理疏导,似乎有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同于社会上的心理咨询室,寺庙的服务既有宗教的慰藉功能,又有现代心理学的科学支撑,竟然形成了独特的竞争力。
至于在Amazon上的僧侣服务,起价35000日元,包含诵经、法事等标准化服务,也是童叟无欺。后来连上门服务都显传统了,有的寺庙还提供了在线法事、视频祈福等新形式。这些创新业务既契合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也扩大了寺庙的业务半径,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衍生业务:日本寺庙充分发挥社区核心文化活动场所的价值,从传统节庆到现代艺术展览,从儿童教育到老年活动,功能越来越多元,收入也越来越多元。2016年版的《宗教统计调查》显示,日本有超过77000座寺庙,比三大便利店品牌的门店还多,佛教信徒有8770万人。